各位好,今天讲个比较严肃的话题:“中国经济正从头部腐烂”。这个说法不是我发明的,而是去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达龙·阿西莫格鲁(Daron Acemoglu)一篇文章的标题(China's Economy Is Rotting from the Head)。这篇文章发表在 2022 年 10 月,当时,中共刚刚开完 20 大,权力达到登峰造极,但很多人盼着新冠疫情结束后,中国经济再度起飞。那种期望很快落空。
两年后,阿西莫格鲁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中国经济在泥潭中越陷越深。阿西莫格鲁获奖,迎来了广泛赞誉。中国政府意识到不能再无视他的理论,便发起了一场有点滑稽的网上批判运动。一些贴着学着标签的洋五毛,其中也有几个“出口转内销”的“假洋鬼子五毛”,开始发言,写文章,批判阿西莫格鲁的理论,用陈词滥调指责他“唱衰中国”、“抹黑中国”、“不懂中国”。
阿西莫格鲁的分析,把它的底裤扒下来了,它花钱雇些真假洋五毛,嚷嚷人家不懂它。所以说,那场批判有点滑稽。
时间是最公正的裁判,也是最残酷的裁判。从 2022 年到今天,仅仅过去三年,中国经济从头部往腐烂,每一季,都在无情地印证着阿西莫格鲁当时的预见。从房地产连环爆雷,到失控的地下债务;从青年失业率高到不敢公布,到民营企业家信心集体崩塌;从消费持续降级,到整个社会信用日益枯竭,一直到杀鸡取卵,逼微利企业和低收入群体交社保。三年中发生的这一切,都让我们不得不回过头来,重新审视阿西莫格鲁对中国经济的诊断,并追问一个根本问题:中国经济,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在长达三十多年的时段,中国经济以一种让西方世界既羡慕又困惑的速度强劲增长。这催生了一种时髦理论,就是独裁专制的、自上而下的国家资本主义,在效率和创新上,可以超越自由市场经济。传统上,现代世界有个共识,就是经济长期繁荣、国家长期稳定,是宽政、法治、民主加自由市场的产物。但中国三十多年的强劲经济增长,似乎创造了一个现代世界的例外,需要宽政,不要民主,不要法治,不要自由市场经济,照样可以经济繁荣,国家稳定,而且比宽政、法治、民主加自由市场的国家,增长更快,更繁荣,更稳定。
阿西莫格鲁根据他对中国的观察,指出这个“中国例外论”并不成立,中国经济强劲增长一段时间后,因为制度原因,正从头部开始腐烂。他说的“头部”,指的是控制一切的顶层权力。在他看来,中国经济的腐烂,正从权力的顶端开始。中国几十年的经济增长,不是得益于极权政治,而是得益于暂时放松权力,放松控制,暂时允许有限的自由市场。一旦打破了这几十年建立的国家元首有限任期制,还有抛弃集体领导形成的事实上的权力制衡,恢复一人极权,整个国家的纠错机制就会失灵。
在这种情况下,一系列灾难性的政策错误就不可避免。这包括“动态清零”对经济和社会的巨大伤害,还是对科技和教培行业的毁灭性打击。都源于这种不受制约的权力。这类人祸发生在中国并非偶然,而是极权的必然结果。因为在这种极权制度中,权力不是来自国民,不必对国民负责,也不必对市场负责,它只对权力本身负责。
很多人把这些年中国恢复极权,归罪于皇帝一个人。但阿西莫格鲁认为,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并不仅只是某个领导人的个人选择,而是中国政治制度对过去几十年的经济增长模式走到尽头,做出的理性反应。如果经济再进一步步向自由,控制再退一步放松,权力再退一步制衡,金字塔的顶端就面临失去权力的危险。这意味着整个政治制度的坍塌,整个社会重新洗牌。对于中国的苏俄式极权制度,加上皇帝太监式的传统人身依附系统来讲,这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避免的噩梦。从邓、江、胡,到现在的皇帝,都把这一点说得很清楚,一点都不掩饰。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中国的强劲经济增长,依靠的是外国投资,依靠的是向欧美市场出口,依靠的是发达国家的技术转让,还有就是依靠极限压榨巨大的社会底盘,把底层的收入压榨到温饱线上下,国家政权拿大头,中间拿小头,巨大的社会底盘提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劳动力资源,却只能分到一点经济增长的残羹剩饭。
靠这种反人性的极限压榨制度,中国实现了追赶式强劲增长。但当内部环境和外部环境先后发生变化,这种增长模式难以为继,中国需要转向依靠内需和自主创新:是促进增长的时候,政权面临一个致命的两难选择:是放松管制,给社会和市场更多自由,让老百姓得到更大的财富份额,从而释放经济活力?还是加强控制,以应对经济放缓可能带来的社会不稳定?
虽然,中国选择了后者。为什么中国选择了后者?阿西莫格鲁提出了一个常识性解释:即使中国从政治迈向经济,都是基于攫取型制度,但经济发展毕竟有水涨船高的效应,会让更多国民收入增长,教育水平提高,眼界更开阔。这自然会形成一个城市中等收入阶层。对于一个把权力垄断断作为最高目标的政权来说,一个经济上更独立、思想上更自由的中产阶层不断壮大,是让它恐惧的噩梦。它的整个政权的最高目标,并不是让国民更富足、更自由,而是保住权力。国民收入增长,只是它实现保住权力这个目标的副产品。所以,加强控制,加强打压,加强极权,就成了符合这个系统设置的省钱路径。
阿西莫格鲁对中国的未来很不乐观。当企业家的首要任务不再是创新,而是思考如何讨好掌握着他们生杀大权的政府;当研究的方向不再是追求真理,而是迎合政治需要,拍马献媚;当整个社会都笼罩在一种无形的恐惧和焦虑中,创新的源泉肯定会一点一点枯竭。这就是他那篇文章标题说的**“从头部开始腐烂”,它正像癌细胞一样沿着遍布全国的权力脉络**,扩散到经济的每一个部门,每一个领域,每一个企业。
今天回头看三年前这篇文章,简直像一份预言书。这三年,中国经济持续在下行螺旋上运转,企业家对未来普遍悲观,老百姓对未来普遍焦虑,整个国家像一台中了病毒的电脑,不是运转失常,就是宕机。重温这篇充满智慧和观察力的文章,我们才知道,中国经济的腐烂不是从基层开始的,而是从顶层蔓延开来的;目前中国经济的困境,不是经济周期的自然波动,而是**“头部腐烂”**的结果。
阿西莫格鲁在 2022 年写这篇文章,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基于他长达十多年的研究。要真正理解他的逻辑,我们必须回到他 2012 年出版的一本著作——《Why Nations Fail》(国家为什么会失败)。这本书的共同作者,芝加哥大学经济学家 James Robinson,跟阿西莫格鲁分享了 2024 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
《国家为什么会失败》这本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理解国家命运的理论框架。这个理论框架不是在大学闭门造车凭空出来的,而是基于对现实的观察,为一个无数人困惑的问题寻找答案。这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世界上有的国家富裕,有的国家贫穷?
这本书通过分析全球各地的历史案例,提出了一个核心论点:一个国家成功与否,取决于它有什么样的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它把历史上成功的国家和失败的国家,分别作为样本,分析它们的制度差异。
书中把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包容性(Inclusive)制度,另一类是攫取性(Extractive)制度。
先看政治制度。包容性政治制度,指的是权力分配广泛,受到法律和体制的有效制衡。政府的权力来自民众,要对国民负责,社会多元开放。相反,攫取性政治制度,指的是权力集中在一个人或少数人手中,缺少有效制衡,它的主要功能是维护手中权力的权力,维护政权的统治和统治阶层的利益。
再看经济制度。包容性经济制度,指的是保护私人产权、鼓励创新、私人投资和公平竞争,让每个人都有机会通过个人努力改变命运。相反,攫取性经济制度,指的是制度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从民众身上攫取财富,输送给掌权的阶层。
这两种政治和经济制度,在不同国家会形成四种不同的排列组合。第一种,是包容性政治制度 + 包容性经济制度;第二种,是包容性政治制度 + 攫取性经济制度;第三种,是压榨性政治制度 + 包容性经济制度;第四种,就是压榨性政治制度 + 压榨性经济制度。正是这些不同的政治和经济制度组合,决定了一个国家的长期走向,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国运”**。
说到这里,我们要强调一点,国运,是一个以几代人、上百年,甚至几百年为跨度的长期发展方向问题,它不等于短期的经济增长或衰退。历史上,几乎所有主要国家,都经历过经济快速增长时期,包括曾经的苏联,当然也包括改革开放时期的中国。但为什么有的国家能够持续繁荣,而有的国家却只是昙花一现,强劲增长之后衰落,停滞甚至崩塌?《国家为什么会失败》提出了一个令人深思的答案。
现在,让我们用这本书的分析框架来审视中国。中国的问题恰恰出在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上,它很不幸地落入了最劣质的那种攫取性制度组合,而且把攫取推向极端。说白了,中国就是极权攫取性政治制度 + 极权攫取性经济制度。双攫取 + 双极端,这决定了中国的**“国运”**。
在特定条件下,在特定历史时段,这种制度组合,可以通过高度集中的权力,强制性调动全国资源,在短期内实现高速增长。前苏联曾有过这钟时段,中国在改革开放的三十多年中也有过这中时段。这种强刺激下的迅猛增长,打个比方说,就像给整个国家注射了大量类固醇兴奋剂,让它在短期内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修建高速公路、修建高铁、改造城市、开发房地产,发展特定产业,都可以在这种模式下高速完成。
然而,这种增长的代价,就是牺牲长期稳定发展,也是牺牲国运。攫取性制度的本质,决定了它必须牺牲自上而下抢夺民间的创造力,扼杀自发的创新。真正的创造力,也就是那种能够推动经济持续发展、推动社会进步的自发创新,都是自下而上的,离不开充分竞争、离不开自由市场,包括观念的自由市场——the free market of ideas。但是,在中国的极权攫取性政治制度中,任何可能威胁到现有权力结构和利益分配的新技术、新思想、新商业模式,都会被视为对政权的潜在威胁,而遭到压制,遭到粗暴打压,甚至暴力镇压。
当大量类固醇的兴奋剂效果出现消退迹象,为了维持系统稳定,政权不得不加大类固醇的注射量。这就是中国经济的现状。过去十年来,它几乎是一字不差地抄《国家为什么会失败》这本书的作业,可惜,它抄的是书中那个失败的样本。
这几年,中国经济模仿和追赶的空间在耗尽,国际市场不确定性越来越高,无论是非法盗窃发达国家的技术,还是打法律擦边球的强制性技术转让,都越来越难。这个极权压榨性系统的内在矛盾开始爆发出来,整个经济持续在下行螺旋上运转,看不到新的增长点,看不到下行的尽头。这预示着长期衰败。这不是因为中国人不勤奋,更不是因为中国企业家不聪明、不努力,而是因为中国极权压榨性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的致命缺陷。这就是中国“国运”的底层密码。
在以前的节目中,我们分析过,中国是个人分高低、贵贱远近亲疏的金字塔型社会,这几代人的苏俄式极权制度加皇帝太监式人身依附体制,是一个围绕极权攫取而设计的系统。它的整个系统,从政治制度到经济制度,都被设计成一个巨大的**“金字塔压榨模型”**。
这个金字塔的压榨结构异常稳固,顶端是掌握绝对权力的少数核心,或者干脆是一个人的皇帝,往下是各级官员和利益集团,再往下是依附于体制的各种群体,而构成金字塔巨大底盘的,是数以亿计的普通民众。这个系统的唯一目标,就是确保金字塔底盘创造的财富,能够被层层向上抽取,最终汇集到顶端。
在过去经济高速增长的时段,这个金字塔压榨模型被一层繁荣的外衣掩盖。因为整个蛋糕在迅速做大,上面可以大块吃肉,下面也能分到汤喝。多个农民工的收入可能远不如一个官员,但相比他过去的赤贫,生活确实改善了。一个中产阶级的财富积累可能远不如权贵阶层,但相比父辈,也确实过上了更好的日子。大部分国民的生活,随着总体经济增长水涨船高,这普遍形成了一种生活不断提高的预期。这种预期暂时麻痹了人民对系统不公的痛感,甚至让许多人产生了一种幻觉:只要蛋糕一直做大,个人的努力、阶层的流动、社会的进步,就都有希望。
但是,当蛋糕做不大了,当经济增长停滞了,当外衣被揭开了,系统的残酷和不公就暴露出来了。个人的努力,财富的积累,向上的流动,都越来越难,这个极权压榨性系统的内在矛盾开始爆发出来,整个经济持续在下行螺旋上运转,看不到新的增长点,看不到下行的尽头。这预示着长期衰败。这不是因为中国人不勤奋,更不是因为中国企业家不聪明、不努力,而是因为中国极权压榨性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的致命缺陷。这就是中国“国运”的底层密码。
这意味着,整个中国社会将进入长期的“失温”“失速”状态,经济活力、社会活力将逐步消退,国民精神逐步腐化。有些觉醒的人果断选择跟这个压榨性国家肉身脱钩,润到国外谋生。也有些觉醒的人,因为亲情和事业的原因,不能肉身离开,只能选择精神出走,跟那个国家的精神死亡进程脱钩,保持自己精神世界的活力。也有些觉醒的人,像庄子说的那样,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选择躺平,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的精神避难所。
生活在下沉年代,人们普遍有无力感。普通人应该怎么办呢?在以前的节目中,曾经提出一些建议。每个人的经济条件、家庭情况都不一样,但有几点,不管经济条件怎么样,不管家庭情况怎么样,都可以从现在做起。比如说,要面对现实,排除幻觉,不要再期待“国家会变好”。在短期内,那个国家不太可能变好。中国的**“国运”已经被这个双攫取、双极端的制度锁死,个人改变不了,一盘散沙的十几亿国民**,堆到一起,也改变不了。
在任何情况下,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在事业上和财务上未雨绸缪,分散风险。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主动建设一个可以依赖的互助社群,在生活中、在网络上都能提供支持,让自己获得足够保持清醒的精神力量,不放弃人生底线,不放弃个人尊严。
如果大历史一时半会改变不了,小人物的小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在一个已经从头部开始腐烂,已经被系统锁死的极权压榨性国家,普通人还能做什么呢?也欢迎听听您的看法,讲出自己的故事。
如果实在无法面对现实
那么下面的图希望能给你动力,获取世间美好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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