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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游戏结束了
  嘴唇上温软触不及防,陆时砚愣了一瞬,手里的温软便就此挣脱了。
  “这里好漂亮啊。”沈南初站起身,面向餐桌对面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天幕外能看到一整座城,他们像是站在云端之上,整座城的灯火都匍匐在脚下,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有钱人都喜欢在这种地方吃饭了。
  “可惜你看不到。”她舔了舔嘴唇,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自觉摆弄桌上的餐具,低垂着眼,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你应该对这种地方也挺熟悉的吧。你们家那么有钱,小时候应该去过更高档的地方才对,这里对你而言,大概也不值得一看。”
  陆时砚喉结动了动,抬起眼睫,望向她的方向。
  沈南初却并没有看他,自顾自说道:“但我确实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很不一样啊。”
  “有钱人的世界,真的很不一样。”她扭过头,又把视线望向那一片璀璨的灯光里,眼神幽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来处:“我小时候去过最好的餐厅,就是我们省城的必胜客。”
  “那时候广告打的满天飞,我特别馋,每天在我哥哥耳边念叨,‘好想吃必胜客’‘好想吃一次必胜客’,他嘴上骂我烦,却还是在学期末拿了几百块奖学金,偷偷带我去省城吃了一次。”
  她撑着脑袋,眼神越发悠长:“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吃,都忘记什么味道了,但那天真的很开心,回去的时候,他跟我说,以后长大了,一定会请我去全世界最贵的那家餐厅吃饭。”
  “我从来没怀疑过他的话,他一向说话算话的。”沈南初垂下眼,手拿着那只叉子在桌上胡乱扣弄:“他说请我吃饭,就一定会请;他说要来接我放学,天上就是下刀子,他也一定会来;就是被我揣下床,差点折了腿,也一定会来,背着我的书包,一瘸一拐把我牵回家。”
  回忆起当年的情景,她不自觉笑了一下:“我当时还特别阴暗,觉得他一定是以那样的方式报复我,让我对他愧疚那么久。”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否定了自己的话:“不对,我不是当时阴暗,我现在也挺阴暗的…”
  “南初。”陆时砚终于开口,打断她的话:“发生了什么?”
  沈南初终于正眼看他,“那天,你其实都听到了吧?我跟叶桐的对话。”
  陆时砚抬起的眼睫,微不可察的颤了颤,他没有说话,一股怪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一开始,就是为了报复她,才故意接近你的。”她自嘲的笑了笑:“你以为的那些阴差阳错,各种的误会巧合,从来都是我的有意为之。说白了,之前那几次,都是我在故意勾引,我就是为了要把你从叶桐那里抢过来…”
  “沈南初。”陆时砚打断她的话,他很不喜欢她用这样的词语贬低自己:“不管我们是怎么开始的,只要我们现在在一起就都没有关系。我不去追究以前,你也不要去在意过去,我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你想去哪个餐厅,我就带你去哪个餐厅,你觉得我走得慢,那我以后就走快一点,跟上你,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只要你愿意…”
  “陆时砚!”沈南初声音颤抖地打断他的话。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把自己的恶意探开来,他还要这样?!
  她承受不起他再次把心剖出来。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眼泪不受控制的一颗颗滚落,声音却惊奇地异常冷静:“游戏结束了,叶桐得到了她的报应,我也没有耐性再陪一个瞎子玩了。”
  ##第162章 路过蜻蜓
  这么贵的一顿饭,终于也没能好好尝一口。
  离开时,沈南初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璀璨灯光下,陆时砚依旧坐在那里,挺直的背脊代表正直,紧抿的嘴唇是不羁,那低垂的眉眼呢?
  她不敢去探究他此刻在想什么,眼泪只是不管不顾漫上来,将她淹没。
  好在他看不到,看不到她现在这个丑样子。
  这种想法很可笑,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遮掩了,于他而言,其实她比叶桐更可恶,从始至终都动机不纯,开始时在利用他,离开时还是在利用他。
  还有谁能比她更丑陋?
  头顶传来歌者如泣如诉的声音,像是在低述谁的心事:
  …
  让我做只路过蜻蜓
  留下能被怀念过程
  虚耗着我这便宜生命
  让你被爱是我光荣
  …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涌上来。
  再见了陆时砚,谢谢你,曾经让我感受过,真切被爱的美好。
  …
  刚从餐厅出来,便有几个黑衣人擦身进去。
  沈南初喉咙动了动,忍不住要回头,刚有动作,身后就传来男人赞赏的声音:“沈小姐,你做得很好。”
  还是那个司机,或许他真正的职位并不是司机,但于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人我已经带来了,话我也都说了。”也不知道刚才那顿饭是怎么吃的,满嘴都是苦味,但话还是要问:“你们答应我的事呢?”
  男人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伸手递过一张卡片:“三天后,你可以去这里接人,而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她可以离开了。
  游魂一样走向电梯,胸腔里空落落的,潜意识知道自己把最重要的东西落在了这里,却还是不得不强迫自己走出去。
  她站在楼下看了很久,头枕在脖颈上,像是折断了一般,呆呆看着这栋大厦的顶楼。
  居然这么高,他跟她之间的距离,现在居然变得这么高了。
  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住了好几个月的房间,刚打开灯,却突然有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朝她扑过来,捂住她的口鼻,几乎要将她闷死在那无尽的悲伤里。
  摆设分明跟之前一样,只是因为多了一些东西,所有的感觉都跟从前不同了。
  他摆在门口的拖鞋,茶几上成双的水杯,阳台上摇晃的男士风衣…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对她的控诉。
  控诉她抛弃他,控诉她不要他,控诉她拿他去换别人…
  沈南初疼到站不住,捂着胸口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
  谢恒衍一出来,就看到站在外面的沈南初。
  他喜滋滋,两步跑上前,搂着她的肩膀笑:“没想到居然是你在等我,够仗义,走,哥带你吃饭去!”
  沈南初扯了扯嘴唇,甩开他,径直往旁边的车子走去:“你还是先回去洗澡吧,臭死了。”
  太久没有说话,声音居然哑得不像话,谢恒衍却没有注意,坐上车,闻了闻自己发臭的衣服,恼道:“妈的,我还没上飞机呢就被人逮住了,叶桐居然那么损,不就是让她抽了几根烟吗?至于吗?”
  叶桐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然而沈南初却没应声,只默默把车子开了出去。
  直开到谢恒衍家楼下,他才感觉不对劲:“你怎么了?怎么瘦那么多?话也好少,别说是担心我担心的…”
  沈南初熄了火,才开口:“我已经订票了,我们明天一起回老家。”
  这鬼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再多待了。
  说完便率先下了车,谢恒衍呆了一瞬,才追出去,打开家门,发现客厅里竟摆了好几个行李箱。
  “…你什么时候把东西搬过来的?”他真的觉得沈南初很怪,绕着那几个行李箱转了几圈,又挠了挠头:“之前让你走还不走,我以为你还想等姓陆那小子呢。”
  很久没等到回应,谢恒衍回头一看,却见她一声不吭,低垂着眼睛,竟是满脸泪痕。
  “…南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他上前扶住她,心疼地去揉她的发顶,低声哄道:“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一定帮你报仇。”
  “我把…弄丢了…”沈南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几天压抑下的失落与悲切在这一刻终于不受控制翻涌上来。
  她再不敢回那间小屋,那里的每一处都藏着一把刀,随时会朝她扎过来。
  “什么东西丢了?”谢恒衍满头雾水,只能哄着:“什么东西,哥给你重新买,别哭了,不就丢个东西吗?…”
  他不懂,有些东西丢掉之后再不可能找得回来。
  有些感情,一旦失去,便是一辈子的遗憾。
  ##第163章 Eli
  “…小懒猫,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低沉温润的嗓音从耳边漫过,沈南初刚睁开眼,就被面前耀眼的阳光刺得眯起眼。
  海城的冬天似乎过去了,竟又迎来这样好的日光。
  她枕着手臂,透过眼睫的缝隙往外看。
  男人半蹲在她面前,即便背着光沈南初仍能看到他眉目间满是温柔的笑意,她愣了愣,刚醒来的脑子还有些混沌。
  阳光下,能看到空气里浮动的粉尘,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她呆呆看着他,一股悲切莫名涌上来。
  “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他低下头,清隽漂亮的脸从耀眼的光亮中显露出来,清亮的眼眸一瞬不瞬望着她,语气里带着点点笑意。
  “我做恶梦了。”沈南初死死盯着他,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个好可怕的梦。”
  “什么梦?说出来,就不害怕了。”他伸手过来,指腹温柔地蹭过她的眼角,带着一点点粗糙的温暖。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却发现自己的心好痛,光是要去复述那个梦都觉得难以忍受,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下意识在他面前脆弱。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得有多可怕。
  “南初…南初…”
  手臂被人碰了碰,沈南初的身子整个僵住。
  双手合十,她急切地向神祈祷:不要,请不要叫醒我,我不想回到那场噩梦里,能不能让我留在这里…
  “沈南初,要开会了,你还趴着呢?”
  “…就来。”沈南初终于放弃挣扎,从位置上坐起身。
  头却还是低着,像是刚睡醒时的闭目养神,只等到脚步声远去,才慢慢睁开那双潮湿的眼。
  开始的几年,沈南初总会想起当时接到派出所电话要出门时,告诉陆时砚的那些话。
  她告诉他,她的身份证押在房东那里,她若是出去不回来了,他也一定能找到她。
  然而几年过去,他始终没有来。
  早该预料到了,不是吗?
  在她残忍的说出那些话以后,他们俩之间就已经没有可能了。
  抹掉眼泪,沈南初抬眼看向窗外,那里雾霭沉沉,跟梦境里的清朗日光全然两副模样。
  她果然还是回到了那场噩梦里。
  神不会帮她,神明不会帮助一个有罪之人。
  …
  进了会议室,又是一个坏消息:总公司打算把他们这个摄影工作室裁掉。
  “说我们不赚钱。”
  玲姐在位置上叹气:“我难道不想赚钱吗?申请更换设备,更换影棚,多出外景…报告打上去不知道多少次,没有一个肯批。欸,现在什么年代了?哪个摄影工作室用这种老古董的相机,一堆噪点修都修不干净,模特头上戴朵大红花,七八十年代的审美,怎么可能赚得到钱啊?”
  办公室里一阵唉声叹气:
  “快过年了还要被裁员,这年还要人怎么过啊?”
  “现在大环境这么差,工作也越来越不好找,这不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吗?”
  沉默中忽然有人说了一句:“要是能找来点投资就好了,说不定还有救。”
  这句话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所有人的前途。
  “我听说Stone Ventures与南医大在进行什么合作,他们的天使投资人Eli这几个月也在南城,我们要不要…”
  Eli是近年声名鹊起的一位天使投资人,挺神秘的一个人,外界关于他的信息非常少,只知道他长年定居国外,前几年通过一家AI初创公司NeuraSoft积累了第一桶金,后来利用这笔资金在人工智能和生物医疗领域成功操作了几轮投资。
  短短几年时间,身价倍增,成为投资圈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若是能得到他的投资,他们这个工作室一定能保得住。
  不过这人也是太有名,他们一家小小摄影工作室,人家能看得上眼?
  办公室里又是一阵静默,空气像是陷进失望的绝境中,冷寂得可怕。
  突然砰了一声巨响,震得人差点从位置上跳起来,玲姐高昂的声音传来:“要!为什么不要?!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生死存亡之际,不管成功不成功,有机会就要尝试,不然呢?坐着等死吗?”
  这话说得群情激昂。
  是啊,都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旁边有个绳索,知道难爬,难道就不爬等着掉下去吗?
  “南初,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趟南医大。”玲姐直接拍板。
  ##第164章 你不就喜欢那种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吗?
  “南初这里就你英文好,明天真得多靠你了。”从会议室出来,玲姐还特意把沈南初叫去办公室嘱咐了一番。
  “我知道,玲姐你放心。”她笑了笑,宽慰道。
  沈南初从海城回来就入职了这家公司,当时的她只有产品的摄影经验,也是玲姐力排众议留下她。
  这几年她在这个工作室学到了许多,沈南初不是不懂感恩的人。
  玲姐点点头,刚垂下眼又想到什么,赶紧问道:“对了,你有英文名吗?听说他们那帮老外都听不懂中文名的。”
  “有的。”沈南初笑道,又帮玲姐也取了个英文名,才从办公室出来。
  刚走到公司楼下,谢恒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边。”电话里外同时传来声音,沈南初望过去,就见他正拿着手机站在车前,咧着一口白牙对她笑。
  她挂断电话,抬步走过去,边坐进副驾驶边问:“干嘛突然过来?”
  “请你吃饭不行啊?”谢恒衍白了她一眼,扣上安全带便把车开出去。
  沈南初也不跟他客气,翻出手机开始在网上查那个Eli的资料,还真是信息很少,连他是哪国人,多少岁都不知道,只有一个性别男。
  “欸,上回那男的…你觉得怎么样?”
  谢恒衍的声音漂到耳边,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道:“不怎么样。”
  “这还不怎么样?!”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不就喜欢那种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吗?”
  他就是挑的这个方向介绍的,怎么还不行?
  沈南初翻着手机的手指微顿,嘴唇重重抿了一下,她垂下眼突然想到什么:“等会儿,今天不会又是场鸿门宴吧?”
  “…什么鸿门宴,说得那么难听。”谢恒衍语气有些发虚。
  “停车。”沈南初径直开口。
  这几天谢恒衍给她组的相亲局已经够多的了,她今晚实在懒得应付。
  “这大马路上怎么停啊,大小姐,你别闹。”他诶诶怪叫了几声,见沈南初仍旧坚持下车,才把车子拐到旁边的小路上,停住。
  门锁仍旧关着,谢恒衍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开口:“南初,还是放下吧,都好几年了,物是人非。”
  他是后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时砚的父母用他来威胁沈南初,两人才被迫分开。
  他开始还很自责,觉得是自己办事不妥当才给人趁虚而入,抓住了把柄,沈南初却是一句话打消了他的负罪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特权阶级想威胁人有的是办法,幸亏是你,要是我爸,我都不用活了。”
  “…”听到这话,谢恒衍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干嘛不告诉那个姓陆的?他们家干的事,为什么要你一个人承担?”
  只记得沈南初当时望向窗外,语气悠长而渺茫:“告诉他又能怎样呢?无非是换个人去求他爸妈,最后还不得分开?没尊严的人,一个就够了。”
  时间过得好快,几年时间竟是一晃而过。
  沈南初听着谢恒衍的话,忽然皱起眉,转头看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阵子这么积极给她介绍对象,平日里大剌剌的人,突然掏心窝子跟她讲这番话。
  哪哪都透出股不同寻常。
  “…没有啊,我哪知道什么?”谢恒衍矢口否认,表情却难掩心虚。
  沈南初只斜着眼睛看他,他便很快招架不住,叹了口气:“你别问我,我只能说…你最近别去看财经报道…”
  财经报道上有什么?
  她隐隐有了预感,坠在心口的那颗大石头又往下沉了沉。
  很多时候,别人越不想让自己做什么,自己就越想要去做什么。
  极少看财经报道的她,那天躺在浴缸里,却还是鬼使神差把手机翻了出来。
  “陆氏集团联姻利好”的消息只占据网页一个小小的窗口,但也不知道那几个字怎么会那么扎眼,一下就刺进眼睛里。
  这才是代价。
  这才是陆时砚说的,他父母可怕的功利心。
  是她硬生生,把他推成自己父母手里的棋子,他原本已经逃出来了,是她把他又推回去的。
  眼泪倾盆,南城明明没有海,沈南初却发现自己再次被海浪卷进了深海里,沉浮不能。
  她在浴缸里哭了好久,水由热变温,而后便是无尽的冰冷。
  怎么爬上床的都不知道,只觉得浑身都在抖。
  对不起,陆时砚。
  好像多少个对不起都弥补不了她对他的伤害。
  沈南初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眼前似有一道身影,却怎么也抓不住。
  直到手机铃响,她才从纷乱的梦魇中挣脱出来,浑身酸疼地拿过手机,睁眼一看竟已经上午九点了。
  “南初,你怎么没来上班啊?”玲姐急切的声音从电话里冒出来。
  “对不起,玲姐,我马上来。”几个字,完全变了声调。
  喉咙里像被火烧过,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沙哑的质感,完全听不出她本来的声音了。
  “你是不是感冒了,严不严重?哎呀,要是实在不行,就算了。”玲姐也有些泄气。
  “我没事,你等我一下,马上过去。”沈南初吸了吸被堵住的鼻子,努力振作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个人,不能总是言而无信。
  ##第165章 抓住一切机会见到他
  怕一会儿犯困,沈南初出门的时候只吃了几颗消炎药。
  到了公司,玲姐发现她状态很差,说话嗡嗡的,担心道:“你这样,能行吗?”
  “只是个小感冒,我已经吃过药了,不碍事的。”
  这种时候也完全顾不上计较了,两人上了车,便朝着南医大开去。
  “我昨晚托人打听了,这几天 Stone Ventures那边好像都会派人来南医大考察项目,不确定那个Eli会不会来,都说他特别神秘,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玲姐边开车边说道:“反正我们先过去,能跟他下面的人搭上话也行,总比坐在办公室里什么都不干强。”
  沈南初应了声,坐在旁边默默回顾昨晚准备好的资料。
  即便吃了药,嗓子里还是烧得很厉害,她知道这样不太礼貌,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车子开到南医大,然而她们在医学院的楼下蹲了好几天,才终于在一个下午看到医学院的院长和几名教授陪着一个老外走出科研楼。
  这个时间,又是这样等级的人陪同,沈南初猜想这老外大概率就是Stone Ventures的人。
  那是个纯种的白人。
  她和玲姐都不确定他是不是Eli,只能远远跟在身后,等那几人告别,她们俩才快步跑过去。
  对外国人而言,没有提前约好就上前打扰,确实是非常失礼和逾越,但她们真的没有办法。
  “您好,很抱歉打扰您,请问您是Eli先生吗?我们有个项目,非常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隔了几天,沈南初的嗓子依旧没好,大概是因为这几天总在外面跑,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还加重了。
  鼻音很重,说话声音变得浑厚许多,像个青春期刚变声的小男生,好在还能让人听出她在说什么。
  老外看了她们一眼,摇头道:“抱歉,我不是Eli。”
  他似乎习惯了这种状况,说罢转身便走。
  玲姐满脸失望,毕竟了蹲了好几天才蹲到这么个人,沈南初咬了下唇,忽然追上去,又问:“那您认识Eli吗?”
  来都来了,总要抓住一切机会,哪怕只是一个“可能”。
  老外脚步停顿,惊讶地回过头看她。
  他这回看清了她的长相,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眉头一皱,转过身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求人办事,自报家门当然是必要程序,沈南初赶紧回答:“我是Sophie Shen,她是Mia Zhang, 我们来自镜界影像工作室,真的很希望能见见Eli先生。”
  老外听到这话不知道为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盯着沈南初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知道了,请容我先打个电话。”
  他没有开口拒绝,就说明件事还有转机。
  她和玲姐站在原地,忐忑不安地看着不远处打电话的老外。
  沈南初潜意识觉得,电话那头的人就是Eli,但不知道为什么,那老外打电话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回头看她,那样姿态,很像是在跟电话里的人谈论她。
  也许只是错觉,因为那人很快挂了电话,走回来摇头道:“抱歉,Eli晚上要飞一趟西班牙,恐怕不能见你们。”
  “…那我能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吗?回来再约也是可以的,我们愿意等。”沈南初列出一切可能,只希望能得到一个机会。
  然而那老外却是坚决地摇头:“很抱歉,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而且Eli后续的行程也排满了,恐怕回来之后也没有时间见你们。”
  让人最失望的事情,不是一开始就拒绝,而是让你感觉到希望之后,再把希望当面摧毁掉。
  手臂忽然被人抓住,沈南初转过头,对上玲姐希冀的目光。
  玲姐英文不好,完全没听懂面前这老外在说什么,只以为还有机会。
  沈南初咬了下唇,事情走到这一步,她知道现在整件事情只能由她来推动,她必须得尽自己最大的能力。
  其实算起来事情还算顺利,她们已经找到了Eli身边的人,距离能见他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远处下课铃声响起,广播跟着报时,现在是下午3点20分。
  她忽然起了一个念头:“那现在呢?”
  老外怔了怔,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奇怪的没有说话。
  沈南初面露诚挚,继续说道:“您说Eli先生是晚上的飞机,那现在距离晚上还有点时间,我们不介意现在赶过去机场找他。拜托您,我们只想要一个机会。”
  那老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松了口:“好吧,我可以带你们过去,至于他愿不愿意见你们,我也做不了决定。”
  沈南初忙不迭道谢,无论如何至少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第166章 再靠近一点
  她们跟着老外的车,去的却并不是机场,而是南城的国际会议中心。
  “Eli今天在这边开会,等下就会直接乘车去机场。”老外说着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我打个电话帮你们问问。”
  他说着走到旁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着什么,没一会儿又拿着电话朝拐角边走去,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沈南初眼睛盯着空荡荡的拐角,却不敢走过去,更不敢催促,本来就已经很麻烦别人了。
  玲姐倒是有些慌:“南初,那老外…该不是跑了吧?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再等一下吧。”别人愿不愿意帮忙都是情分,他若真跑了,那也没办法,总不可能硬架着要人帮忙吧。
  好在那老外很快挂了电话回来,对两人招手示意。
  沈南初立刻带着玲姐跑上前,拐过一个角落,视野逐渐开阔。
  老外指着不远处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迈巴赫:“Eli就在车上,他时间很紧,只能给你们五分钟,你们俩谁过去?”
  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的,沈南初拿着自己准备好的计划书,上前一步:“我去。”
  …
  车子就静静停在林荫道的小路旁,车窗上覆着防窥膜,光洁的车身与窗子合为一体,仿佛一个巨大的黑色镜面,将周围斑驳树影尽数映出。
  树影之外,是大团大团的积云,像小朋友用蜡笔认真涂出的好天气。
  沈南初这时才意识到,今天居然是个晴天。
  悄悄轻了下嗓子,不想让对方发现她的急切,所以在车前,她刻意放缓了脚步,走到后车窗前才慢慢弯下腰,黑色的车窗上立刻映出一张女人的脸。
  二十六的岁的年纪,少了许多婴儿肥之后,那双眼睛显得越发的大,下巴依旧是尖尖的,短而小的鼻子,天然给人一种无辜怜爱的感觉。
  说话前,总习惯性先抿下唇,才隔着车窗对车里的人说:“您好,Eli先生,很感谢您愿意抽出时间见我。我来自镜界影像工作室,我们工作室的的核心特色将传统摄影与现代技术结合…”
  她看不见车里的人,这样更好,就当是在对一块车窗练习口语。
  正当沈南初洋洋洒洒、争分夺秒之际,那扇黑色车窗突然缓缓降下一道缝隙,她的影子矮下去,露出一截黑色车顶内饰。
  车里的暖意扑到额头上,让她陡然顿住话头,一时磕绊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标准的牛津腔,嗓音亦是温润低沉,一听就知是把天生的好嗓子。
  听到这个声音,沈南初心口陡然一跳,视线下意识望进去。
  但那条缝开得实在太窄,只隐约看到暗色的车厢里,男人墨镜下露出的一截高挺鼻梁。
  “…我是Sophie Shen。”她恍恍惚惚,盯着视线范围内那仅可见的一抹白皙,只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再剧烈狂跳。
  有个声音告诉她,靠近一点,再看清楚一点。
  “我知道了。”男人侧过脸,朝向她的方向,嗓音温润:“Shen小姐,很抱歉,你的五分钟已经结束了。”
  车窗毫不留情地再次合拢,那一丝丝漫出的暖意也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车子慢慢启动,带起的气流扬到沈南初脸上,一瞬间竟是让她身子重重一晃。
  玲姐从身后跑过来,急急询问:“怎么样?那人刚才说什么了?他同意了吗?”
  他说什么了?他刚刚说什么了?
  沈南初这会儿竟怎么都想不起来。
  脚步一晃,她突然转了个方向,朝着玲姐停车的方向跑去。
  “南初?!你上哪儿去?”玲姐满头雾水,只能跟在身后追赶。
  沈南初打开车门径直上了驾驶座,玲姐刚坐上来,车子已如离弦之箭,嗖一下飞窜出去…
  ##第167章 真的是你
  玲姐给她吓了一跳,抓着胸前的安全带,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哎哟,你慢点呀,追不上就算了,工作是要紧,但也…没有那么要紧的…”
  再怎么样,还是性命更宝贵。
  驾驶座上的女人却像是没听到,一双眼睛紧盯着前方的车流,操控着方向盘在马路上快速穿梭。
  经过几个红绿灯的截停之后,终于在机场高速路口发现了那辆通体漆黑的迈巴赫。
  夕阳照在车身上,映出一道金色流光,刺得人眼睛生疼吗,几乎要流出泪来。
  沈南初想起当年有次陪陆时砚听国外财经新闻,发现他说英语的时候特别好听。
  标准的牛津音,用他那把温沉的嗓音说出来,很有种中世纪英国绅士的派头,若不是看到人,真以为是一个母语英语的local。
  那段时间,她总喜欢缠着他说英文,随便说什么都好。
  因为,真的很好听。
  “以后,想听你每天说。”
  她扯着他的衬衫扣子开玩笑,没想到那天之后,他竟真的每天早上都用英语叫她起床。
  有时是baby,有时是honey,或者像港剧里那样,直接叫她BB…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哄人的句式,个把月都没有重复的。
  她笑他是不是背着她偷偷学习了,他当下胀得全身通红,伏在她身上像只煮熟的大虾。
  那时候有多好,一早上都能因为几个单词在床上嬉闹好久…
  隔着连绵车队,沈南初再次望向那辆车的后窗,眼睛似乎已经穿透那扇黑色的车窗望进去,将车里的人看得清楚明白。
  所以,车里那个人是你吗,陆时砚?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声音会那么像?如果是你,为什么刚刚完全像个陌生人?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颤抖,她快速眨动眼睫,才把眼睛里漫上来的涩意眨掉。
  一路跟着开到机场停车区,她们的车子怯生生地缩在后面,好像警匪片中跟踪警察的亡命之徒,只敢在原地透过车窗胆怯地窥视观望,不敢上前多一步。
  迈巴赫停下后,副驾驶很快下来个助理模样的人,绕到后座将车门打开。
  一条被西装裤包裹地长腿便从车上跨了下来,男人手撑着车门,出来的动作不紧不慢。
  帮他开门的助理却显得很紧张,像是怕他磕到碰到,又是撑着门框,又是去扶人,嘴上急急不知说着什么。
  直等男人站定,才把一根手杖放到他手里。
  “那个就是Eli?”旁边的玲姐瞪大了眼睛:“好帅啊,看着也不像老外啊,难道是个华裔?那他会不会中文啊?…”
  她在说什么,沈南初全然没有听进去,一双眼睛只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男人。
  即便他脸上架着一副墨镜,即便他此刻穿着剪裁昂贵的高定西装,她仍旧能分毫不差的把人认出来。
  真的是你,陆时砚。
  真的是你。
  “欸,那人走路怎么那么怪呢?”胳膊肘被玲姐碰了碰,沈南初才稍微从那激动的恍惚中抽回了点理智。
  车窗外,男人撑着手杖,步伐沉稳但缓慢,跟在他身侧的助理拖着行李箱,却还非常谨慎地将周围的人流隔开,同时嘴上不停,似在引导他往机场大厅走去。
  “他是不是看不到啊?”玲姐放下车窗,将脑袋探出去,想要仔细确认。
  一滴眼泪啪嗒一下从沈南初的眼眶滑下来,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刹时碎出一片水花。
  “我们不下车吗?他要进去了…”眼看人进了机场打听,玲姐才想到这一茬,刚转过脑袋去看沈南初,却是被吓了一跳。
  沈南初还在看着窗外,但那双眼睛早已被眼泪浸湿,泪水打了满脸,溢出泪珠一颗颗往下砸,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南初…你这是怎么了?”玲姐给她吓了一跳,忙说道:“是不是刚刚跟那个Eli交流得不顺利啊?哎呀,我们这个工作室确实太小了,人家看不上也正常,只是尝试一下,不成就算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刺到了她,刚刚压抑的呜咽顿时崩溃,车里全是凄楚的哽咽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伏在方向盘上,也不知自己是在向谁忏悔…
  ##第168章 有人让我给你送药来
  大概是刚才在车上的崩溃大哭吓到了玲姐,她回来之后立刻便给沈南初放了几天假。
  “这段时间也是辛苦你了,你这感冒也拖太久了,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反正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了。”大约是想到了事情无望,说完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
  沈南初全然没有心思去安慰,她自己都浑浑噩噩,缓不过来。
  回家什么也没精神干,径直进了卧室,往床上一瘫。
  人刚躺下,眼泪就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在机场看到陆时砚依旧拄着手杖,目不能视的模样,沈南初是真的崩溃了。
  怪不得他刚才在车上认不出她。
  她当年是怎么以为只要他回家了,眼睛就一定能治好的?还为了逼他分开,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现在不仅眼睛没好,还被迫成为了家族的棋子,出卖自己的婚姻跟别人联姻…
  他现在一定恨死她了…
  脑子里竟不自觉回想起当年在餐厅说的那些话,这么多年过去,一字一句竟还是那么清晰,她甚至能想起他当时表情。
  开始的讶异惶然,然后是哀切祈求,他几乎是当着她的面将那颗真心血淋淋的剖出来,而她却还是那样残忍。
  想着想着,居然发起高烧来,那种自厌的情绪让沈南初对此放任不管,竟也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似乎又回到了白天,机场大厅里,她终于追上去,抓住他的手,当面道歉:“对不起,陆时砚,我…真的对不起…”
  他当时站定,拄着手杖回过头,那双往日里总是清润明亮的眼睛,全然隔绝在墨镜之后。
  男人定定望向她,却是面无表情,用着那口流利的牛津腔礼貌而客气地回了一句:“抱歉,你是哪位?”
  耳畔响起一阵刺耳的响声,犹如利刃穿心。
  沈南初突然发现,最让她痛心的,不是陆时砚的憎恶与厌恨,而是他也许早已忘记她这个人了,自己完全成了他生命里的过客,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心痛到难以自抑,她抱住自己蜷成一团,然而那个声音却依旧刺耳恼人。
  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窗外依旧是黑夜的,放在枕边的手机却响个不停。
  拿起来一看,发现才晚上9点多,打电话的是玲姐。
  以为又有什么急事,还是按了接通键。
  “南初,你在家吗?”玲姐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出来,沈南初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到她火急火燎的说:“我在你家楼下呢,你给我开下门呗。”
  随之而来的,是家里可视门铃响起的声音。
  沈南初无奈,只能撑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开门。
  “病好点了吗?”玲姐一进门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她怀里递,喜笑颜开地说:“你看,刚刚有人让我给你送药来。”
  沈南初反应迟钝,低头看着手里的塑料袋,心口忽然一跳:“谁让你送来的?”
  心中升起某种希冀,让她整个人都不自觉雀跃起来。
  “皮特呀。”
  一个陌生的名字从玲姐嘴里冒出,却也让她刚刚腾起的心跳又沉回去。
  “哦,忘记你还不知道他名字。”玲姐笑了笑,接着解释:“就是白天遇到的那个老外,你那会儿过去找那个Eli聊的时候,我就问他要了电话。他人很不错的,也关心你,问你是不是感冒了。你看,晚上就特意送了这包药过来,让我拿给你…”
  “你不是不会英语吗?”失望的情绪在蔓延,但她还是固执的想要抓住那一线希望。
  “手机翻译啊。”玲姐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哦…”低低的一声回应,是她的心脏重新沉回去的声音。
  突然又很想笑,因为自己刚刚那个痴心妄想的期待。
  “药你要吃哦,那老外说这药是名医开的,很有效的。我看你脸色很不好,水壶在哪儿,我给你烧点水…”玲姐边说边往厨房走,沈南初呆愣愣地跟在她身后,像是没了灵魂。
  她靠在门框上看着玲姐动作,忽然鬼使神差又问:“那个老外…有说起陆…Eli的事么?”
  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想要去探究。
  “哦,对。”被她一提醒,玲姐也想了起来:“那老外说,他们老板临时有事,去西班牙的行程暂时搁置了,明天他好像在帝豪酒店有个应酬…唉,不过算了,我们这种小规模的工作室,人家看不上眼的,还是不浪费时间了 …”
  许久没等到沈南初的回应,玲姐回头一看,见她半垂着眼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69章 握住了他的手
  沈南初浑浑噩噩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还是黑的,看了眼手机,下午7时。
  竟是睡过去了一整个白天。
  相比于海城,南城的天总是黑得特别早。
  明明是从小就生活的城市,也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之后竟突然不习惯了。
  好几年了,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还是觉得特别的压抑和孤独。
  转头看到桌上的药,还孤零零放在那里没有动过。
  答应玲姐的话终究不作数。
  想到昨晚她居然有一刻以为那药是陆时砚让人送来的,就觉得很可笑。
  且不说玲姐与他没有交集,更何况他如今是那样的状况,也根本不可能认出声音都变了的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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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认出来了,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不给她落井下石都算好,怎么可能还会送药来?
  艰难地翻了个身,沈南初把脸钻进被子里,想要再次睡过去,然而即便是身子疲累,意识却总是乱飞。
  心中有股莫名的焦躁,将她架在烈火上烹烤,无论如何规劝自己要忍耐,还是不管用。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出去走走。
  换了衣服下楼,她看着路边亮着灯的各色商铺,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许多人,或笑或跳,那股压抑感终于稍微消退了些。
  一路看一路走,不知不觉竟走了许久。
  抬头看到对面那栋流窜着五彩灯光的大厦外立面上闪耀的那几个大字时,她突然脚步停·顿,一时竟有些惶然。
  帝豪酒店。
  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是命运的误打误撞,还是潜意识要她来的?
  本能转身想逃,然而没走两步脚步就突然顿住。
  有什么好逃的?都已经这么晚了,他也不一定在里面了,更何况,就算碰到了又如何?他也不可能认出她来。
  像是为了嘲弄自己刚刚那股无谓的胆怯,她深吸了一口气,竟朝着那处璀璨的灯火走了过去。
  …
  沈南初进了大楼,在楼下接待经理诧异的目光下在楼下大堂绕了几圈,找电梯。
  这些年,她脸皮长得越发的厚了,睡衣外套着一件羽绒服,外套下还露出一双伸着兔子耳朵的毛茸茸的棉拖鞋。
  蓬头垢面的,竟也敢走进这家五星级酒店。
  沈南初只当看不懂其他人的眼神,径直按了电梯,有人过来询问,她便鼻孔朝天,戾气极重的说自己是过来找老公。
  没说找老公干嘛,但那语气神态,配上她此刻苍白的脸色,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一个个面面相觑,最后竟都忘了拦。
  沈南初进了电梯,随便按下一层,才转头看向站在电梯内侧,正瞪着眼睛盯着她的电梯小姐。
  “你好。”她对那位吓坏了的电梯小姐扯了扯唇,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今晚Stone Ventures高层参加的,是在哪个宴会厅?”
  …
  直到32层,沈南初才从电梯里出去。
  她踩着那双二十几块网购掏来的棉拖鞋,走在那道飘着香气,铺满精致地毯的长长走廊上。
  一时竟又恍惚起来,像是还在梦中。
  远远似有钢琴声传来,伴着酒气与各色香水的味道,让周围的一切显得越发的不真实。
  越靠近那个宴会厅,就越觉得心悸,刚刚被她压下去的恐惧感又再次漫上来,勇气也在此刻消耗殆尽。
  能怎么样呢?
  如今,她跟他的距离不止是面前这扇厚重的门板,也不止当年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而是隔着千山万水,累月经年的空白。
  沈南初低着头,低低叹了一声,转身正要走,却忽然听到走廊另一侧传来异响,男人低沉的嗓音触不及防钻进耳朵里:“…我很抱歉…”
  那声音隔着门板透出来,模模糊糊地其实很不分明,但她的心口却像是瞬间被一只手攥紧,心悸到几乎窒息。
  意识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走过去。
  对面那扇门突然重重打开,一个面容精致的女孩揉着眼睛抽噎着从门里冲出来。
  她动作快得像颗炮弹,差点撞到沈南初身上,一下子都跑不见了人影。
  沈南初却完全顾不上她,一双眼睛死死黏在对面那个男人身上。
  他站在灯下,白皙的皮肤在白炽灯的光照下几近透明,墨镜投下的阴影将他的五官显得越发立体。
  那里大概是个会议室,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完全没发现对面还有个人在看,一只手撑着会议桌,另一只则沿着桌子边缘摸索,像在找什么东西。
  眼看他就要碰到放在桌上的那个装满红酒的高脚杯,沈南初立马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第170章 在他手心里一次小小的高潮
  “小心。”
  那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连握着他的方式都跟从前一模一样。
  掌心相贴,四指握住他的掌骨,只要他翻转掌心,便能手指相扣,将她牢牢握住。
  潜意识还在等待,被他攥住的一刻,然而男人却顿在那里,只侧过头,像是在看她。
  一泼凉水兜头淋下,沈南初当下便醒过神来。
  她在等什么?期待什么?怎么还搞不懂清楚状况?
  “抱歉,Eli先生,桌上有个高脚杯,我是看到你要碰到了,所以才…”边解释边要松手,然而刚离开那片温热寸于的距离,他却突然又重重握了上来。
  带着薄茧的粗粝手指,用那样强悍的力道与温度,扣住她时,指腹蹭过手背留下的感觉,竟炙热的几近疼痛。
  整个人竟是在他手心里小小的哆嗦了一下,像过去他们做爱时,他带给她的小高潮。
  沈南初急急抬起眼,仰起的视线穿透过那两片黑色镜片,妄图要看清他此刻的眼神。
  他是不是跟她一样,也充满了对对方的想念和依赖?
  这一刹那,有种过山车从高空俯冲下来的心悸感,她紧紧咬住唇,仿佛只要一张嘴,心脏就能从嘴巴里蹦出来。
  “shen小姐?”又是那优雅地英伦腔,客套而疏离。
  这一刻,沈南初的意识竟飘出去,想起来他们这几次相遇,他似乎说的都是英文。
  无论对她,还是对别人。
  但他握着她的手还是那样温暖,暖到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如果贵司的员工都像你这样,对自己的身体都没法负责的话。”那副冰冷的墨镜似乎就是他此刻的眼神,覆在手背上的温暖也跟着消失,男人的嗓音平淡到近乎冷漠:“那我不认为你们的工作室具备为我赚钱的能力。”
  沈南初刚刚腾起的心,随着手背上离开的温度,也慢慢冷却了下去。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放弃寻找,只是动作缓慢地朝门的方向走去。
  大概利用的是听声辩位,他的方向找得并不是很准,照这样下去,那张漂亮的脸很快就会撞到门板上。
  沈南初胸口起伏了一阵,终于还是没忍心,弯腰捡起那根躺在地板上,被他寻找了许久的手杖,走上前,握住男人一只手,将手柄那端塞了进去。
  等他抓好了手杖,她便将他放开,语气平静的陈述:“Eli先生,不管你信不信,我刚刚只是路过,没有要利用恩情要挟你投资我们工作室的意思。”
  说完,便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Sophie Shen。”刚走到门外,男人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
  还是不受控制地心悸,没注意他的嗓音比刚刚沙哑了许多,沈南初离开的脚步陡然顿住,耳朵已经开始期待他的下一句话。
  “如果可以的话,能否麻烦你,送我下楼?”
  …
  电梯门开时,沈南初在那位电梯小姐的脸上看到比刚才更为讶异的表情。
  电梯小姐站在角落,嘴角虽然在笑,眼珠子却在陆时砚和她身上不停打转,视线扫到陆时砚撑在身前的手杖时,更是露出一副惶惑的表情。
  沈南初忍不住悄悄看了陆时砚一眼。
  男人长身玉立地站在前面,墨镜遮住他大半张脸,但光是脖颈连到下颌的那条弧线,也能看得出他长得有多出色。
  一般长成这样的人,桃花都不会少。
  沈南初知道那位电梯小姐在想什么,却并没有解释,只默默把羽绒服的兜帽盖到头上,拉链直拉到顶,捂住自己大半张脸。
  她在心里默默安慰,没关系,反正陆时砚看不到,看不到就不知道,而且他戴着墨镜呢,怕什么丢脸?
  出了电梯,沈南初顶着大堂里一众探究的目光与悉悉索索的讨论声,终于把陆时砚带到了门外。
  “他们在说什么?”他突然的提问倒让沈南初越发心虚。
  “没有,不是说我们。”想到刚刚钻进耳朵里的只言片语,她咬了咬唇:“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有个女的过来这边抓奸,他们在说的是这个,不是我们。”
  言辞笃定,连自己都信了。
  男人转过头,温润的嗓音漫过她的耳畔:“shen。”
  一个姓而已,却因为少了称呼上的前缀,莫名显得亲近起来。
  塞在外套里的手掌紧张地揪住那层衣料,沈南初仰头去看他。
  她一张脸小小的,几乎全被那个大兜帽盖住了,只有露出的那双眼睛,清亮亮大睁着,露出满眼藏不住的疑虑与期待。
  陆时砚垂目看着她,喉结动了动,嗓音已经不自觉软了下去:“能麻烦你,送我去个地方吗?”
  ##第171章 最受不了他的好
  “…你要去哪儿?”
  不得不说,沈南初有些不舒服。
  现在的她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有过两面之缘的陌生异性…当然,她现在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像个小男生,也许在他的印象里,她只是个瘦瘦小小,剪着男士短发的中性女士。
  但她仍旧觉得不舒服。
  陆时砚以前不这样的,即便为人和善,但除了自己的女朋友,他从来不会单独邀约异性。
  难道他出国几年,眼睛没治好,倒学会了花花公子那套?
  “南城最好的医院是哪家?”
  男人低沉的嗓音,一下打断了沈南初内心酸气直冒的嘀嘀咕咕,她愣了下,忙问:“你不舒服吗?”
  陆时砚没有回答,只问:“能陪我去一趟吗?”
  沈南初哪里忍心拒绝,赶紧伸手拦了辆车,上车时还不忘帮他把车门打开,等他坐进去,她才绕到另一边上车。
  刚关上车门,屁股就下意识往他那边挪。
  她真的习惯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坐车都是黏在一起的。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明明在一起的时间也就那短短几个月,但那几个月培养出来的习惯与记忆,却像是刻进了灵魂深处,竟是这般难以磨灭。
  屁股刚挨到陆时砚身上,就感觉到他的身子陡然一僵,沈南初立刻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又挪了回去,几乎要挤到门框上,嘴上支吾着编出一句离谱至极的瞎话:“…对不起,我有点儿胖。”
  说完就看到前座的司机透过后视镜朝她投来的怪异眼神。
  未免那师傅乱说话,沈南初赶紧扶着前作的椅背,倾身过去,与他报了地址,又催促道:“师傅,能不能尽量开快一点,他不太舒服。”
  她忙着跟司机交流,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沉在黑暗里的男人,嘴角似乎弯起了一抹笑。
  …
  好在医院离得不是很远,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地方。
  “我们挂哪个科啊?”问完才发现自己还是下意识把他当成那个陆医生。
  “急诊。”男人像是全然没发现她的异状,态度依旧像之前那样,不冷不淡。
  沈南初应了一声,带着他往急诊的方向走,路上又问:“你哪里不舒服啊?胃疼吗?”
  说着又凑到他旁边,悄悄闻了闻。
  毕竟刚刚在应酬,她想确定他身上的酒精味道重不重,但吸了几下鼻子,却什么也闻不到。
  她烧了太久,嗅觉都失了效。
  已经走到导诊台,男人也终于给了答案:“发热。”
  沈南初脚步一顿,转头去看他。
  陆时砚走了两步,似乎是发现她没跟上来,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朝向她所在的方向。
  “昨天听你说话,似乎已经有了高烧的迹象,刚才碰到你的手,体温明显异常。”他清清浅浅的解释,像个正经的医生:“说实话,你这样的状况去找人谈投资,不可能成功的,不会有哪个投资人,愿意把自己的钱投给一个连自己的身体健康都不在意的人。”
  沈南初直愣愣看着他,她听到自己的心跳,被扣在羽绒服的帽子里,像震动的鼓,轰隆作响,震得整个胸腔都在发胀,即便极力忍耐,但低下头时,眼泪仍旧滴答滴答地掉了下来。
  她最受不了他的好,哪怕他此刻的好已然没有了以前的温情,哪怕他给她的,只是一个对陌生人友善的忠告。
  看着脚底下被泪水打湿的地砖,沈南初也不明白自己今天怎么会变得这般感性。
  也许是因为病了,也许是因为对面的那个人,是他。
  不敢让陆时砚听出自己在哭,沈南初用袖子抹掉眼泪,又张着嘴连连吸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忙碌间没注意,男人突然朝她走来的一步,以及那只不受控制伸过来的手。
  悬停在她脑袋半寸的距离之上,只要她抬起头,就能立刻碰到。
  然而她没发现,他也没有真的摸上去。
  只是等她抹完眼泪鼻涕,陆时砚才低低问了一句:“不走吗?”
  “嗯。”沈南初清了清嗓子,趁机将鼻腔里的酸涩吸回了肚子里。
  ##第172章 偷吻
  急诊的医生听沈南初说自己反复烧了几天之后,给开了退烧药之外,还多开了一瓶生理盐水。
  看到护士拿来的药,这瓶子挂起来起码也得半个小时,沈南初不好意思让陆时砚干等,这会儿时间也很晚了,便对他说道:“Eli先生,我自己在这里挂水就好了,谢谢你今天陪我过来,天太晚了,你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陆时砚没应声,只握着手杖在她旁边坐下,指腹在木制手柄上摩挲两下之后,才说了句:“我自己恐怕回不去。”
  “…哦。”沈南初反应过来,赶紧加了一句:“那你等我一下,等我挂完这瓶水就送你回去。”
  男人靠在椅背上,慢吞吞把脸转过来,镜片后的眼睛似在打量她:“谢谢。”
  沈南初知道他其实看不到。
  陆时砚以前就这样,看不到,却还是会把脸转过来,面向说话的人,这是多年的教养使然。
  看到他熟悉的动作,沈南初的心忽然就胀满了,看着他,她低低说了句:“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谢谢你陪我过来。”
  男人没说话,修长的手指在手杖上有节奏的轻敲,好像在思考什么。
  半夜的急诊室,总是很忙碌,各种声音堆叠在一起,配上消毒水冷冽无情的味道,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沈南初尤其受不了,她在这里,有过太多不好的回忆。
  “…不如,再给我讲讲你们的工作室。”
  男人低沉的嗓音瞬间帮她从过去不堪的回忆里挣脱了出来。
  转头过去,她的视线正对上那副墨镜,而那张记忆里十分漂亮的嘴唇,此刻也近在咫尺。
  沈南初盯着他,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脸慢慢靠过去,越凑越近,近到已经能感觉到他清浅的鼻息,她屏住呼吸,不敢让自己露出一点端倪,尔后,轻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很轻很轻的一下,碰完即退,并立刻解释:“你嘴上刚刚沾了点东西,我帮你拿掉了。”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在遗憾。
  好可惜,就碰了那么一下,还没尝出味儿,鼻子也闻不到,不知道他身上是不是还是原来那股干净的木草香。
  陆时砚顿在那里,也不知道是愣住了,还是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假,很久才冒出一句:“谢谢。”
  看到他的反应,沈南初整个五官都舒展开了,她紧紧咬住唇,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很容易被人欺负。
  怎么办?好想抱他。
  突然又想,要是有个人也像她这样坏,可怎么办?他怎么也不会保护自己?
  刚扬起的心,一下又跌了下去。
  玥各
  “不打算再争取一下吗?”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沈南初心口一跳,以为陆时砚在暗示什么,就听到他的下一句:“我的投资。”
  “…我下班了。”她吸了吸鼻子,终于嘟囔了一句:“打工仔的下班时间是自己的,我不要现在谈工作。”
  陆时砚似乎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他愣了一瞬,很快摇头失笑:“抱歉,确实是我的不对。”
  沈南初近乎有些贪婪地看着他扬起的嘴角,她舔了舔嘴唇,忍不住开口问:“你为什么不讲中文了?”
  男人的笑意瞬间收敛,他转头过来,头顶的白炽灯反射在那副墨镜上,犹如两道凛冽的目光,直直朝她射了过来。
  沈南初心口一跳,艰难解释:“…我是说,你看起来…很像是会中文的样子。”
  “我确实会中文。”陆时砚的语气跟他此刻的表情一样平淡,用的却依旧是英语:“但后来,我发现我对中文不够精通。中文太博大精深了,一句话,可以有太多的含义,太多的解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错意,误会了对方的意思。”
  一声尖锐的响哨在耳边响起,她痛恨自己,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所指之意。
  心口像被冰锥扎中,痛得几乎要窒息。
  “对不起…”沈南初垂下头,道歉的话还是没忍住,终于脱口而出。
  男人扬了扬眉骨,语气里满是不解:“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的问题,让你想起那些不好的事…”她完全不敢去看他,只盯着自己手背上那块固定着针头的丑陋胶布。
  “确实是很不好的回忆。”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像是如释重负:“好在,都过去了…”
  ##第173章 好在,都过去了…
  最后一句,陆时砚是用中文说的。
  久违的声音,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让人想哭。
  沈南初不知道他口中说的“都过去了”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指当初那些污糟事,还是对那段感情的放下?
  但有句话,他确实说得很对。
  中文,当真的是世界上最复杂的语言,一句话总能有那么多的含义,让人难以理解。
  后来,他们再没说过话。不知道是不是开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沈南初后来竟是睡了过去。
  半夜医院嘈杂的急诊室,她裹在一件薄羽绒里,脑袋歪在铁板凳上,竟是奇异的好眠。
  梦里像是又被人拥在怀里,熟悉的体温将她温柔包裹,炙热烘烤中暖得她要流下泪来。
  耳畔似有谁在叹息,带着疼惜与无奈,低低的,像是海城回暖时潮湿的空气。
  睁开眼,发现自己脑袋正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对面的窗子映着青白的晨雾,天空褪去昨夜沉沉暗色,已然露出螃蟹的青壳。
  旁边一个穿着制服的阿姨正拿着抹布在擦拭长椅。
  居然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沈南初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转头立刻往旁边看去。
  那里却是已然空空如也,除了几个空板凳,什么也没有剩下。
  她伸手过去摸,掌心里只有板凳上冰冷的花纹,空落落地印上来。
  沈南初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竟也没有叫她。
  昨晚的一切,就如同这些年她最常做的那个梦。
  全是自己无望的奢念。
  呆坐了一会儿,她突然感觉很冷,将手重新插回衣兜里,缩着身子低下头,下巴却忽然埋进一团绵软里。
  低头一看,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了条围巾。
  灰色格纹的羊绒围巾,很眼熟。
  昨晚她还看见它挂在陆时砚脖子上的,搭着他的毛呢外套,特别的好看。
  他什么时候把围巾系到她身上的,她竟也是一点感觉没有。
  不知道吃的什么药,竟沉成这样。
  沈南初缩着脑袋,整张脸几乎都埋进那条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深吸了一口气,虽然鼻子还是不太灵光,但隐隐已经能闻到那熟悉的木草香了。
  闭上眼,有一刻错觉自己正被他拥在怀里。
  原来昨晚的一切,也不全是梦。
  舔了舔唇,忽然又想起昨晚偷来的那个吻,梦幻得像是梦里吃到的一颗糖果,光是回想都能从喉咙里甜上来。
  回到家,她把那条围巾珍而重之的放在床边的抽屉里,手掌一遍遍抚上去,直将上头的折痕抚得一点不剩。
  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接起竟是Stone Ventures的皮特,上回帮她们忙的那个老外。
  “Shen小姐,如果方便的话,周一上午十点把你们的项目策划书送来XX大厦,我们评估一下。”
  这个意外之喜来得猝不及防,连玲姐都非常吃惊:“怎么突然又改口了呢?难道是我这阵子跟皮特的交流有了成效?原来外国人也吃这套?”
  沈南初也不知道,想到那条围巾,她生出一点小小的希冀。
  昨天晚上,他会不会有一点点认出她来了,所以才会破例给他们一个机会?
  但也只是想想,全然不敢奢求。
  陆时砚不是这样的风格。
  那人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以前在医院,有人给他塞红包,都会被他当场打回去,更不用说因为一晚的相处,而给一个陌生人那么大一笔投资。
  …
  那天过去,果然也只有皮特一个。
  这个白男比初次见面时热情了许多,非常之随和健谈,甚至在她不经意提起陆时砚时主动说起他的行踪:“Eli这几天不在南城,他去京市了,好像有什么重要宴会需要参加。”
  沈南初脑子嗡的一下,马上想起那个报道。
  出门后她鬼使神差,重新查起那条新闻。
  陆氏集团的少东家与方氏千金的订婚宴,果然是在昨天。
  “好在,都过去了…”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陆时砚的这句话究竟是哪层意思了…
  ##第174章 弄巧成拙
  谢恒衍再邀出去吃饭时,沈南初没再拒绝。
  这几天感冒,人又瘦了一圈,误打误撞,但正对现在的审美。出门前,还特意化了妆,做了头发。
  下楼时谢恒衍看到她,人都呆了,脸颊漫上一层可疑的绯红,话都说得不如往日利索:“你干嘛…打扮得…那么漂亮?”
  沈南初坐进车里,边系安全带边漫不经心地回话:“相亲不都是这样吗?男人是视觉动物,不打扮下怎么提高成功率?”
  这话说完,又不受控制想起他。
  陆时砚跟她在一起时,好像大多数时间里,都没法看清她。
  这样想来,沈南初也奇怪他之前怎么会那么喜欢她?他甚至都没见过她盛装打扮的样子。
  “…你怎么,突然又想通了?”谢恒衍的语气沉下去,声音低了许多:“我还说…要是再不成,咱两凑合一下得了,我也不嫌弃你…”
  沈南初白了他一眼,用他过去说过的话回敬他:“你都说我喜欢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了,你沾了哪一点?”
  三大五粗,又黑又壮,没一点儿沾边。
  谢恒衍被她噎了一大口,憋闷着,没再吭声。
  …
  谢恒衍给她找的相亲对象条件其实都不错,要么家里小有产业,要么就是在政府机关上班,白净倒都挺白净,但跟陆时砚完全没有可比性。
  今天这小伙就是南城本地一个小富二代,想必是被谢恒衍提点过,对这次见面十分重视。
  穿着考究的西装,定的也是南城最好的餐厅。
  见面时看他倒挺单纯,听说之前没谈过女朋友,看到沈南初脸都是红的,整晚都不敢拿正眼看她。
  又想表现,谢恒衍离开之后,他磕磕绊绊出了不少小差错。
  “这种场合很不习惯吧?”沈南初笑了笑,声音跟人一样温温柔柔的:“其实我也很紧张,是不是没看出来?”
  说这话时,她正拿着筷子夹碗里的水晶虾球。
  几次都没能夹起来,白胖的虾球在陶瓷碗里滚来滚去,很像她语气里那小小的娇憨。
  男人盯着她的动作,胸口起伏着,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紧张…是因为真的喜欢你,恒衍之前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你跟我认识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沈南初继续笑,眼睛却依旧低垂着,没有看他,更没问是哪里不一样。
  其实世上大多数男女就是这样。
  见一次面,吃一次饭,看顺眼了就互道喜欢,哪里有那么多刻到骨子里的爱恨情仇?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个星球上遇到自己的真爱,也不是每一对真爱都能修成正果,哪怕真的上了船,一辈子的风雨那么多,谁又能保证自己的这艘不会沉?
  倒不如将就。
  这会儿正是用餐高峰,餐厅里全都坐满了,又开着暖气总觉得太闷,对面投来的目光还那样炙热,她终于有些忍受不住,中途找了借口出来透气。
  洗手间出来,沈南初没有回位置,倒是走到门外的小花园里。
  这个花园直通餐厅的VIP包间,平时都有人守着,但今天天气特别冷,守门的人大约也受不住,不知躲去哪里偷懒了。
  正好合了她的意。
  她梦游一样在花园里乱逛,意识飘忽,好像在想什么,好像又没有。
  停留有点久,那边来了电话,关切地问她在哪里,有没有事云云。
  “里面太热了,我在这边的小花园。”说完顿了下,轻轻又加了句:“你要过来…一起吗?”
  那边连忙应声,听得出的高兴和欢喜。
  挂完电话,沈南初却愣愣地看着墙角发呆。
  大堂里遥遥传来的人声,让她又想起海城山顶餐厅的那个小阳台。
  也是这样的黑夜,头顶只有一盏小灯,他站在她身前半臂距离之外,倾下身帮她擦脸。
  其实那天,他们连一根手指都没碰到,但每次回想起来,都感觉是被他攥住了心脏。
  “南初。”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回过神。
  转头就看到男人背着一身热气从大堂里跑出来,喘出的气喷出白雾,手里还拿着她的外套。
  “外面冷,怎么也不穿点。”说着便将外套展开,披到她身上。
  似乎是被她刚刚的话鼓励到,这一次,他没再磕绊,动作做得恰到好处。
  “谢谢。”她将外套穿好,仰头回了他一个笑。
  “谢什么,应该的。”男人灼热的视线盯着她,呼出的白气越来越急,像是里面着了火。
  沈南初看着他,隐隐明白那个眼神,男人的手已经伸过来,眼见就要碰到她的脑袋上,一声尖锐的鸣笛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将男人的手也吓得缩了回去。
  那声音突兀到失礼,沈南初愣了下,转头过去,发现花园外不知何时多了辆迈巴赫。
  后座门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打开,梦里的那个人从车里出来,站定时正对着她的方向,像是隔着镜片正在看她…
  ##第175章 他好像看了你很久
  陆时砚撑着手杖站在那里,许久没动,墨镜下露出的半张脸紧绷着,看起来甚至有些过分冷漠。
  门廊上的灯光映在他的墨镜上,反射出的光朝着她的方向,轻轻刺过来。
  有一刻,沈南初怀疑是不是因为看到她,他才停在的那里。
  然而下一秒,身后传来的声音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Eli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您的包厢在这边,请这边走…”餐厅经理带着一帮人从她身边急急走过,带起的气流扬起额前的发丝,凉意将她眼里的热胀也冷却了下去。
  男人弯唇颔首,全然是往日的气度和教养,或者说,比起从前更多了几分矜贵和内敛。
  他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人,天生注定的骄子。
  沈南初站在那条道路的尽头,看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
  他周围簇满了人,都笑得和善而恭维,每个人的笑都在冷风中化做团团白气,唯有他,口鼻间依旧清朗,像是憋着一股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人太多了,我们进去吧?”一只手拢上肩头,理所当然地带着她往里走。
  恱擱
  重新回到桌前,暖风吹得人昏沉沉,叫上来的茶汤热气腾腾,更衬得刚刚那一幕像一场梦。
  她虚构出来的幻梦。
  对面的男人在说什么,全然没有听进去,只是随口敷衍着,连借口都懒得想。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逐渐不再说话。
  两人对坐着喝着茶汤,只是怪异的,谁也不提要走。
  “…外面那个人,你是不是认识?”
  突如其来的问题,将沈南初漂出去的意识突然拽了回来。
  她抬眼望过去,男人的面目沉在茶汤飘起的雾霭里,虚虚实实:“刚刚…他好像看了你很久…”
  “你搞错了。”她啼笑皆非地垂下眼,紧抿着唇仍忍不住想笑。
  这就是陆时砚伪装的高明之处。
  长得太过优越,拿着手杖也不太像个盲人,尤其他走路时很倔强,不太愿意将手杖探出太长的距离,看起来就更是模棱两可。
  “是吗?”一个拉长的尾音,代表他并未被消解的疑虑。
  沈南初却没再解释,只拿着杯子,转头看向窗外。
  今晚的天空尤其的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坐的位置太过明亮,竟是一颗星星也没看到。
  一阵尖锐的响声突然响起,瓷器破裂的声音伴着各种金属餐具落地的声响,瞬间将餐厅里的空气凝结起来。
  所有人都转头去看,那女孩子却毫不在意,语气嚣张跋扈:“你再说一遍?!我为什么不能进去?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面的经理被茶汤泼了满身,脸上仍旧堆着笑,不卑不亢地解释:“抱歉小姐,没有邀请函的话,我真的不能放你进去。”
  女孩却用更高亢的音量回击他:“我都说我忘带了,忘带了不行吗?!”
  吵嚷声越甚,沈南初撑着下巴,盯着那个女孩精心雕琢过的脸,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
  上回帝豪酒店,从陆时砚会议室里哭着跑出来的那枚小炮弹。
  这么一联想,沈南初似乎知道这女孩子是来干嘛的了。
  果然,陆时砚的助理很快出现,给双方讲了和,又把那女孩带进了VIP包房。
  餐厅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几桌客人仍时不时朝包间的方向望去,显然还在讨论刚刚的事。
  沈南初忽然觉得好笑,怎么陆时砚身边总是会吸引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
  叶桐算一个,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又来了这么一个…就像苍蝇蚂蚁总喜欢围着最甜的那块糖果打转。
  好在他订婚了,未来自有他的未婚妻为此操心。
  “我先走了。”突然就不想再呆下去了,沈南初拿起包,起身与那人告别。
  “我送你。”男人赶紧起身,拿着外套要追上去。
  “不用了。”她回头冲他笑:“真的很感谢你今晚的款待。”
  如果没有再见到他,说不定她真的会将就,但偏偏就那样遇到了。
  对比之下,倒让她仓促的将就显得十分可笑。
  推门走出餐厅,室外冷风吹得人眼睛生疼。
  沈南初裹紧身上的大衣,不再计较兜帽会不会把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压扁,只想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有句话陆时砚说的对,无论怎样,身体总是最重要的,不管是谁,都不值得她伤害自己。
  避免碰到那位相亲男,她特意绕到了餐厅另一边,才点开手机软件打车。
  这么冷的天,连车都不好打,早知道不让谢恒衍走了。
  沈南初缩着脖子在原地跺脚,等着有师傅接单,旁边角落忽然传来两声轻咳,闷闷的混进风中,几乎像幻听。
  她一瞬间寒毛倒竖,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却见那个本该呆在餐厅VIP包厢里的男人,此刻竟是坐在角落的长椅上,连件外套都没有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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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红色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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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夜笙歌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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