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真好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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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诗传驿壁千金远赎娥眉
诗曰: 情意两相牵,流离远隔天; 千金轻弃掷,难得是蝉娟。 真生惭惧不安,密与娇凤计议,娇凤附耳道,只消如此此。真生大喜,是夜独坐外房,那怜云又如期而至,真生慌忙迎进道:“夜来偶因妾辈步出看月,致累芳驾受惊,窃恐不能再会,岂意复获降临。” 怜云喟然叹息道:“本欲与郎,永图欢笑,奈卜者言妾近来将有不利,故自今夕会后,亦当暂隔清标矣。” 真生道:“向闻卿嗜酒,小生今有翠涛一樽,愿与卿畅饮尽欢何如?” 怜云笑道:“妾与郎交,如饮醇醪,不觉自醉,何须复烦杯盏,然不敢辞也。” 真生以犀觥斟劝不辍,怜云饮至五六觥,不胜酒力,遂酣卧于榻。只见口内有光,移出移入,莹莹然宛若一颗夜明珠。真生急忙向前,把口吸来咽入腹中。 怜云惊觉,流涕道:“百年修炼,顷刻断丧,悔不从卜者之言,祈郎垂怜,葬我残骸。”言罢,忽然堕地,乃一玉面狐狸。真生急忙令人收葬。 自吞狐丹之后,愈觉神彩烨然,往往推算未来吉凶,颇有奇验。一日傍晚,秀莲踅至,悄悄对着真生道:“俺家的娘,一心爱着二爷,又着我来,约你今晚过去,仍要我冒名哄你。俺的冤家,他也待你不薄,你不要这等寡情,俺把那绣被儿薰了香,将鸳枕儿一头放下,岂待那梧桐月到,是必早来者。” 真生欣然许允。须臾吃完晚酌,候至更阑,又悄悄踅过秀莲房内,元氏已与秀莲换转,依旧光着身子,假寐以待。真生想起前番出丑,打起全副精神,要把元氏弄个尽兴,怎知元氏越弄越骚,当下一口气,就有三千馀抽。元氏爽快之极,哪里忍耐得住,也便咿咿呀呀低声叫唤。 真生假意问道:“秀姐的心肝肉儿,我今夜的本事,比着前番如何?可中得你的意儿么?” 元氏微微含笑,只把头来乱点。一连尽根抽顶,又有千馀。 真生笑道:“秀姐的亲肉,只怕你是别一个假冒哄我,倘若果然是你,怎有这般好家伙,又紧又浅,又着实会干。” 元氏听说,想着真生已经识破,便带笑骂道:“贼囚根子,你不要呆里撒奸,将人取笑,只怕强奸嫡嫂,告到官司,要问你一个天大的罪名哩。” 真生道:“我只晓得秀莲的小淫妇儿,怎敢奸着嫂嫂。”一头说,一头狠命射进,足足又捣了二千馀下。 那真生前番得了高梧养龟之法,今又服下狐丹,越觉精神旺盛,可以通宵不倦。元氏初时,又欲充作秀莲,及被真生说破,便即老着脸,浪声叫唤,做出许多要干模样。这正是: 漫题叔嫂家庭礼,且窃鸳鸯云雨欢。 当下弄完时,已交四鼓,真生披衣而起,元氏扯住说道:“叔叔,俺做嫂氏的从来清正,岂料魂灵儿,一旦被你勾迷迷的,倘你哥哥不在家时,你可过来讲讲,不要借故躲避。” 真生带笑答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遂轻轻的启扉而出。 转过回廊,刚欲跨进房门,只听得里面淅淅索索,乱声响动。那树荫底下,又飞出一块瓦片,几乎打在背上。真生大惊,连声疾呼:“是人?是鬼?” 只闻暗中拍手笑道:“短行的臭贼囚,这般害怕,不要惊碎了胆。” 真生进房仔细一看,原来是云丽,坐在一张交椅上。正欲拖扯下来,忽被背后伸手,夹耳根打了一掌。回首看时,乃是娇凤。真生骂道:“半夜三更,你这两个小淫妇儿,怎不到房里睡去,却在这里,把我吓了一跳。” 娇凤道:“我正要问你,这般时候,却从何处来?” 云丽道:“他前番遇过的,是个玉面狐狸,如今又逢着九尾狐了。” 真生道:“啐!贼小淫妇,不要活嚼咀,我想着你两个骚发发的,也有些熬不过了。”遂把门儿掩上,先把娇凤揿倒,弄硬尘尾,从着屁股后,塞入阴门。双手扳住了腰,一抽急一抽的,接连椿顶,娇凤也把臀尖高高揿凑,恣意狂荡,约有半更天气。 云丽站在侧边,斜眼觑着,不觉欲火如焚,流出了好些浪水。真生掇转头来,瞄着云丽,紧紧夹着两腿,立一会,蹲一会,做出那不能禁耐之状,哪里忍笑得住,便将尘尾拔出,揩抹乾净。云丽早已解衣睡倒,两只脚儿,直挺挺竖起,露出那件光又光,肥又肥,三指大的淫窟,轻轻一插,直抵含葩。两个一揿一凑,抽得牝内一片响声,一口气就捣了千五六百。 娇凤只因弄得十分爽利,又见两个云狂雨骤,鏖战不歇,愈觉难熬。便从屁股背后,伸手过去,一把捏住尘尾。真生骂道:“小骚货,怎么这般要干,且慢慢的等着,少不得与你尽兴。”遂又乒乒乓乓,足有八百馀抽,方扒过来,再与娇凤接战,轮流取乐。 如此者三次,不觉金鸡唱绝,红日将升。二姬急忙起身进内梳冼,真生却因一夜未睡,神思困倦,和衣靠在桌上打盹。正欲朦胧睡去,忽闻耳边厢低声唤响,开眼一看,却是红樱。便问道:“可是娘差你来,唤我进去洗脸么?” 红樱并不答应,只管嘻嘻含笑,钻入怀中。原来不曾穿裤,故意把那红裙幅扯开,抬起一只脚儿,搁放椅上,露出那雪白臀尖,并红绉绉的一条细缝,把与真生瞧看。真生孜孜的瞧了一会,霎时间兴又勃发,即把红樱搂住云雨。 正在干得热闹,忽闻门上指头弹响,红樱只道是娇凤出来寻唤,急着真生放起,开门看时,原来却是秀莲,登时气勃勃的,紫涨了脸皮,秀莲犹不识趣,跨进房门,带着笑,亲亲热热的,唤着一声二爷,激得红樱发话道:“没甚要紧,直得敲门打户,看你骚辣辣的,爱着二爷,只怕二爷看不入眼,妖声浪气,好不扯淡。” 秀莲道:“啊呀!我又并不冲犯你,你怎么出话伤人。你若不骚,怎生青天白日关着门儿,与二爷做甚勾当。莫非我来冲散了你的好事,为此骂人么?” 红樱大怒道:“你家有鸟,让你自弄,俺家的事,干你甚来,好一个不识羞的小淫妇,倒来惹着我么!” 秀莲气得两泪直流,一头骂,一头放声大哭。真生再三劝解不开,里面娇凤听得,急忙挽了云丽,走出来把红樱骂道:“我看秀莲,何等正气,像着你这个惯要捣汉的贼小淫妇,偏会做张做致,平白骂人么。” 云丽也把红樱假意骂了几句,秀莲听见语语打到身上,自觉没趣,只得气愤愤的,走了回去。 俄而吃完早饭,真生踱到轩子里坐下,只见真子才自临清回来,同着一个表兄,唤做沙仲木,过来探望。相见坐定,把些闲话,叙了一会。真子才道:“曩时闻得贤弟常说,与本县一个寡妇崔兰娘相厚,誓做夫妻。今值仲木兄偶于东湖驿中,抄录崔氏所题绝句四首,把于贤弟一看,不知即是此妇否?” 真生接来,展开看,道: 锦绣山河一旦空,只今烽火遍寰中; 妾身只恨非男子,肯许奸臣娱圣聪。 (右一) 西风驿路遍吹笳,回首遥遥不见家; 连下玉鞭催上马,故乡从此是天涯。 (右二) 宝鬓罗衫倏已休,红颜只合化蜉蝣; 凄风苦雨如相饯,伴做邮亭一夜愁。 (右三) 不敢高声暗自啼,尘沙滚滚湿罗衣; 极告薄命同秋叶,岂料随风向北飞。 (右四)诗后写着:靳水难妇崔氏兰娘和泪漫题。 真生看毕,泫然泣下道:“既称靳水的,系崔媛无疑,但已被掳北行,天涯杳隔,再见无时,岂能无兰摧玉折之恨耶。” 自后真生时时诵读四诗,怀念之殷,至废寝食。娇凤、云丽力为劝慰,而生意终不解,叹息说道:“凡尔我相爱,不徒取色,贵乎有情。假使相见,则爱若珠玑,别后则弃同土梗,是则寡情鲜义,乃禽兽之行耳。然使我薄爱于崔氏,独能厚于卿辈耶。” 云丽道:“郎之厚情,妾辈岂不见谅,但业已北去,纵极怀悲,只怕无益于事。” 真生道:“近闻被掳而去者,许令亲族持金取赎,我今亦欲备银前往。如获遇者,不为负却前盟,设或不能相值,出於彼命之薄,我亦从此放心得下,不识二卿以为如何?” 二姬道:“郎君所见极是,但不知决于何日起程?” 真生道:“烦卿为我收拾行囊,即在明早行矣。” 二姬忙令厨下备酒,各赋诗为送。 娇凤诗道: 远迁燕山道,长歌一送君; 小心投客栈,用意访巫云。 绮陌休迷恋,鳞书可寄闻; 还家须及早,记取旧罗裙。 云丽诗道: 风冷梧残值暮秋,挟金忽欲作遨游; 知君不是无情者,莫遣颦蛾倚画楼。 真生亦赋一词云: 笑侬忒煞多牵系,到处红妍紫腻; 试问重逢有几,总助相思味。 那人旧约犹难弃,何况已偕并蒂; 愿拾春风喜气,共入鸳鸯被。 《右调桃源忆故人》 是夜鸾颠凤倒,彼此曲尽绸缪,二姬谆谆嘱咐,惟以速归为订。至晓临行,云丽牵住衣袂,再三嘱道:“比闻路多梗塞,郎以主仆携带重资,切须小心为上。” 真生点头唯唯。二姬一直送出前轩,各挥泪而别。原来真生前在白下,曾买二僮,一唤文贵,生得面容粗丑,而性又愚鲁,其一唤做双鸿,姿宇秀韶,作事敏慧,所以真生留着文贵在家,却把双鸿带去。当下主仆二人,雇了牲口,起身就路,免不得晓行夜宿。 不一日,已到了真定府地界,时当兵焚之后,城市荒凉。自山东到京一路,草寇纵横,所以做客的,必须结连大队,方敢行走。那一晚,到了真定,只因人众,各饭店俱已歇满。 真生道:“俺止主仆二人,凭你拨着一个所在,将就过得一晚罢了。” 店主道:“实因大爷来迟,没有空房了。单有一位浙江客人独要了一间房子,不若与他说一声,共宿了罢。” 真生便同着店主,走到后厢,问那客人,那客人初时不允,以后见着真生,少年俊雅,便即许诺。一同洗了手脚,真生唤着双鸿,打了两角酒,买几件现成果品,请那客人。 那客人再三推谢道:“与兄萍水相逢,怎好便叨厚款。” 真生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况当客中寂寞,幸获联床,不妨消闲一话耳。” 那客人道:“敢问仁兄上姓尊表,贵乡何处?” 真生道:“小弟姓真,贱字连城,向来侨居靳水,今因彼处寇乱未弭,仍归东昌祖籍,愿闻仁兄大号贵居,进京有何尊干?” 那客人道:“弟乃住居嘉兴府平湖县人氏,姓仲贱号子尚,不幸遭逢乱世,家业荡然,此来又为着一件没奈何之事,即于此地,要觅一个朋友,却因天暮,暂投一宿耳。” 真生又询其所觅之友,仲子尚颦眉蹙额,喟然叹息道:“言及此事,殊可愧恨,然蒙仁兄雅爱,不妨罄悉苦衷,只因寒荆孙氏,年方二十一岁,蹇值大兵临城,被掳而去。忽于前月间,拙荆附信至苏,备云归入张将官名下,幸蒙徽客程九朝奉,将银一百两,买氏到家,只要原银加利,听凭取赎。果若来时,只到真定府,离城向东三十里外,问着程初阳便是。为此小弟念着结发恩深,不辞辛苦,跋涉至此。但所寄之书,虽系寒荆真迹,又不知程初阳,果肯仗义听赎否。”言讫,几欲唏嘘泣下。 真生亦怃然长息道:“细听仁兄言及于此,使弟肝肠欲裂,兄既结发情深,弟亦有怀莫舍。古云:天涯偶遇,同病相怜。正吾两人之谓也。既有重义长者,如程九朝奉,安可当面不一识荆,翌日弟愿与兄,同往晋谒。” 是夜,二人直话到夜分方睡,气味相投,遂成知已。次早起来,算过了饭钱,收拾行李,一同到城东三十里外。果然有个程九朝奉,号唤初阳,休宁人氏。仲子尚大喜,急忙央人进内通报。 原来程初阳,京中大贾也,专能结纳豪侠,所以各营标下将官,无不识熟。既握重资,而以时方草昧,不能兴贩,故与各营中,只检南边被掳进京的美色妇女,询知宦家巨室,便即纳价领归,旋又着人到家报信,着令赎取。其实以此居奇射利,而非仗义也。当下闻有下路人赎妻而至,慌忙整衣迎接。 延入草堂坐定,仲子尚便告以姓名籍贯,并孙氏寄信到家,特来取赎,要求朝奉开恩见许,细细的说了一遍。 程初阳道:“虽然有个孙氏,未知果是尊夫人否。待学生唤他出来,与足下相认一面,然后另为商议。” 仲子尚道:“朝奉所见极是。” 俄而孙氏从屏后走出,云鬓不整,容色凄凉,与子尚一见,抱头痛哭。 程初阳微笑道:“原来果是尊阃,得与足下完聚,也是学生做了一件好事。” 真生道:“在下亦为贱内失散,将欲进京访求。昨暮偶与仲兄谈及,特造潭府,不知老长于各标下,亦曾听得有个黄州府靳水县崔氏兰娘否。” 程初阳摇头道:“这个倒也不曾闻着。”一面催唤孙氏进去,一面令人整饭相待。 仲子尚道:“荷蒙仁丈高谊,使在下夫妇重得完合,自当没齿衔恩。但闻原赎银一百两,应该加息几何,望乞见示,容即一一奉纳。” 程初阳道:“学生只为年迈无儿,愿行善事。若说起尊阃,不是我认为至戚赎妇,久已配于牧马贱骑,安得与足下再有今日之会。那原银虽只一百,外加银色等头,并一应杂项使用,通共费银一百四十七两,,其利照规按月加五,经今七个月,连本利算,该银一百九十八两四钱五分,这是实账,并无一毫虚伪。至於饭资谢仪,学生断不敢领。” 仲子尚听了这一席话,把舌头一伸,半日缩不进去,只得哀恳道:“在下实系窘寒,又不知一百两之外,另有许多零星使费,所以连着盘缠,只带银一百三十两,情愿一并奉上。倘蒙仁丈开恩,愚夫妇即当抄化还乡矣。” 程初阳道:“不要饭钱谢仪,就是学生仗义之处,至於血本,定要取足,凭你一百九十八两四钱四分九厘九毫,也不敢奉命。” 仲子尚哀告了数次,那程朝奉毕竟不允,含着两行泪,踌躇莫措。真生初时认着程翁,是个仁厚长者,及见了这般光景,心下不胜愤怒,又怜着仲子尚,见了浑家,难割难舍,穷途苦楚。便慨然道:“仲兄既会尊嫂,怎忍独归,小弟备有馀资,愿为纳补。”遂即充足了二百缺二两之数,程初阳一捧拿了进去,即着孙氏出来,交于仲生。 只见买下的一众少艾,约有三十馀个,都是浙江南直湖广等处良家妇女,听说孙氏,遇着丈夫赎归,俱步出堂前,流泪相送,刚欲作别出门,那众妇内,忽有一个高声唤道:“滴水下站着的,可是靳水真连城么?” 真生抬头仔细一看,原来非别,那是题诗驿壁,数年远隔之崔氏兰娘也。真生一见,喜从天降,也不管程翁在旁,即从人队里走进,持抱大哭。 程初阳假意吃惊道:“这是足下何人,如此哀恸。” 真生道:“顷与老丈说的,靳水崔氏兰娘,即是此妇,乃小生之发妻也。既在尊宅,老丈为何推说不知。” 程翁道:“不是老夫故意推隐,但缘尊阃纳价,比着孙氏更增几倍。那李游击,原说还要赎去的,所以虽蒙见问,学生踌躇不敢答应。” 真生愤然道:“天下好女子尽多,失亦何惜。但缘结发情重,所以不远而来。若在老丈肯容完赵,不妨遵命奉纳,设或不允,小生亦即飘然而去。何乃视作奇货,故作客谈,将欲逼索重资耶!” 程翁道:“莫怪老夫作难,实系捐价五百,吾兄如能如数见偿,敢不见教。” 真生即教双鸿捧过皮匣,取出赤金五十两,双手递于程翁。程翁一眼觑见匣内,尚有五锭赤金,心殊怏怏,悔不勒足了千金之数。真生于不意中,获见兰娘,心下倍加欢喜。遂与程翁作别,同着子尚夫妇,投入客寓。各觅了一间房子,挑灯对酌,细诉愁怀。 既而夜深就寝,真生于忱畔,低低说道:“卿虽陷入尘沙,犹喜娇姿如故。今夕之欢,实出望外。” 兰娘道:“虽则蒙郎辱爱,昔以黄金赎妾,奈何章台柳色,不复长条似旧。交会之际,使妾中心怏怏,不无喜中增愧耳。” 真生遂即伸手启股,邀赴阳台。其欢恋之情,自然云酣雨洽。却因店内客多,不敢恣意狂荡。那仲子尚夫妇,也是唧唧哝哝,话了更馀天气,少不得做下一番情梦。正所谓新娶不如远归,又道是: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次日早起,真生雇了牲口与仲子尚作别赶回,不消细说。 再表二姬,从着真生去后,终日刺绣罗帏,吟诗消遣。单有红樱骚辣辣的春心飘发,虽曾被子着真生弄过几次,恰似枯苗待雨,量那一点点露水,怎消得根中乾渴。每日间,攒蛾蹙额,笑靥慵开,凭着娇凤有事叫唤,只是慢腾腾的指东到西,有头没尾。 忽一夜,月色明亮如昼,云丽,娇凤俱已进房安睡。红樱独自悄悄的,步出前轩,自言自语,徘徊了半晌,刚欲转身进去,忽见文贵吃了一饱酒,歪着身睡在廊下,带笑骂道:“蠢贼囚,那有馀钱,撞得这般烂醉,又不到炕上睡着,却不要冻坏了。”便将尖尖的小脚儿,向着屁股上一踢,再把双手乱摇,怎当得鼻息如雷,摇又摇不醒,扯又扯不动,叹口气道:“罢么,冻坏了贼骨头,干俺甚事。” 哪晓得裤裆内,绽了条缝,摇拽之间,忽地里耸出那件话儿,硬掘掘足有四寸馀长。红樱一见,忍不住淫心荡漾,平时虽憎着他容貌粗蠢,却因枯渴之际,只得用力推醒,扶到卧所,那文贵酒意模糊,倒头仍又沉沉睡去。恼得红樱,向着面上一啐道:“好一个不知趣的蠢材!”将欲转身进去,怎当欲火炎炎,春魂难束。只得卸下裤儿,腾身而上,捏着尘尾,倒插进牝内,着实套个尽根,急急的摩弄了一会。 那文贵醉梦虽浓,口内咿呀作声,亦若乐臻妙境,上边用力一套,下边也像突一突的一般,红樱一连套了五六百抽,虽堪适兴,岂解淫骚,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有了这般妙物,都与死人作耍。”只得耐着性儿,再缓缓的尽根套送,猛听得窗外有人走响,红樱吃了一惊,连忙跨下,扯了裤,一溜烟跑进房里去了。 这正是: 春归豆蔻情难却,梦入巫山醉未消。
第十回·镜合元宵百岁重谐伉俪
诗曰: 相忆情何已,今生岂易逢; 宁知三五夜,复听佩从容。 其二: 春意浓於体,美满应无价; 相逢喜杀侬,长在花灯下。 窗外走响的是谁?乃是真生新收下的苍头胡玉之妻通氏,名唤葵花。年才二十一岁,修眉瘦质,骚兴非常。所以真生贪着雌儿,不惜重资收买,当夜葵花,忘记拿了便桶,打从文贵房前走过,只听得渍渍弄响,急忙闪在碧梧之下,张着动静。只见红樱扯了裤腰,如梭的向那内房而去,不觉失惊道:“原来红姐,却与文奴沾手,可惜一块肥羊肉,掉在狗口内了。”带着笑,提了便桶,自向炕上睡着。 到了夜分时候,文贵酒醒,伸手摸着那件东西,湿腻腻恰像沾了些涎沫的一般。心下疑惑道:“这也好笑,从来不曾想着此事,难道梦遗了不成。”既而起身小解,只见地上掉下一条花绣的白绫汗巾,拾起来向着月下仔细一看,认得是红樱腰内束的,不觉跌脚懊悔道:“想必是红樱姐,有些熬不过了,特来下顾,偏生今夜吃得这般沉醉,误却一天好事,可惜可惜!”叹息了一会,又呆呆的痴想了一会。 次是饭后,红樱捉着空,一把扯到厢房内说道:“我昨夜有一汗巾,掉在你的房里,你若拾得,可还了我。” 文贵道:“这是没来由,你自家没了汗巾,却问我讨。” 红樱陪着笑脸道:“臭贼囚,不要歪厮缠,你若还了俺,俺自有好处到你。” 文贵道:“你既是夜间掉的,原到夜间来还你。” 红樱笑了一笑,自向内房进去。原来文贵貌虽粗蠢,那被窝里的这件事儿,偏不愚顽。文贵吃完晚饭,坐在门槛上,眼巴巴一心望着红樱出来。忽听得廊下走响,便低声问道:“来的可是红樱么?” 那边也低声答道:“我来了,你且禁声,不要被人听见。” 文贵喜得手舞足蹈,也不看个明白,急忙向前,一把抱住,谁想是葵花故意作弄,乱声骂道:“该死的贼囚根子,瞎着眼了,你且他细瞧着俺,是红姐白姐?” 文贵老大没趣,被着葵花骂得不敢作声,掩上门儿,直等到二更时分,方见红樱轻轻走至。文贵迎进,说道:“俺的姐姐,为着你受了一场闲气,怎么这么晚方得出来。”便伸手解开裙裤,一把摸着了肥腻腻的这件话儿,连忙蹲身下去,将那舌尖舔了一会,就把尘尾弄进,一般也会抽进抽出,顶送不已。连声叫快道:“原来这般有趣,怎不令人快活杀也。” 往往来来,不上五百多抽。毕竟是粗蠢东西,一味莽撞,那知道养气调情,便已气喘吁吁,跪门告止。原来妇人家的兴趣,初时平淡,直等摩弄已久,阴精流出,方觉怡然美快,所以惯会偷情的,要博妇人欢喜,须下水磨功夫,用那疑神炼战之法。当下红樱将到酣美之处,那知文贵早已完事,及弄得不尴不尬,连声骂道:“原是个没用的贼囚货子,也害着老娘半夜三更,担着惊险出来。”一头骂,一头挽了裤腰,急急的走了进去。自后文贵再三恳求,红樱只是不理。 过了两日,葵花在娇凤房中,偶然话着文贵,性极愚滞,不拘大小事体,差着他,哪一件做得来。葵花笑道:“别样事做不来,那被窝内的事,偏生会做。” 娇凤道:“他不曾娶着老婆,又是个钱钞去嫖,怎晓得他,会做被窝内的事。你这句话儿,必知底里。” 葵花后悔失言,含笑不说,却被娇凤再三盘问,只得把撞着红樱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娇凤听毕,登时大怒。即欲唤着红樱责究,忽闻外边报说大爷回来了,便与云丽出到中堂迎接。先是兰娘走入,随后真生进来,各各相见毕。 二姬欣然笑道:“郎君途中纳福,恭喜贺喜。想必此位就是大姐姐了。” 兰娘已与路上问知明白,故只略叙寒温。不消启问,当晚宰鸡杀羊,整备筵席。真生上首,兰娘向南,娇凤云丽左右对坐,须臾酒过数巡。二姬问道:“不识郎君,怎得便与姐姐会着,那往返程期,为何如此迅速。” 真生便将饭店中,遇见仲子尚,寻妻孙氏,一同往见程初阳,方得与兰娘相会。前前后后,述了一遍。 二姬道:“而今仲生夫妇安在?” 真生道:“一路同行到此,我又赠送盘缠,昨在临清作别,回浙去了。” 云丽道:“郎有善念,所以天赐奇逢,俺与戴姊有幸,更得一诗友矣。” 说说笑笑,正在觥筹交错之际,兰娘忽然垂首,掉下几点泪来。 真生惊问道:“小生一片至情,直到千里之外,得与姐姐相会,数载相思,毕於此夕,有何不足,而乃堕泪耶。” 兰娘叹息道:“君但知不负於妾,试扪心自想,岂更无比妾更加恩重者,而今安在哉!” 真生听说,才知为着蕙娘,心下不胜感怆。命取笔砚,赋诗一律,以寄其怀思之意。 诗云: 谁能相隔不相思,只恐相思了无时; 犹记灯前初邂逅,岂忘月底共栖迟。 罗浮有梦花魂杳,碧海无期燕影痴; 此夜断肠浑不见,为卿知泪写新诗。 吟妾,竟与二姬话着蕙娘,不及尽欢而散。是夜宿於娇凤房中,拈云狎雨,绸缪了一会。娇凤把着日间葵花所述红樱的事,细细说道:“谁想蠢奴才乔嘴脸,也有偷香窃玉的手段,我若隐瞒,不与你说知,日后弄出事来,只道我也是个淫滥货儿。你到明日,须把蠢奴贱婢,责究一番,戒他下次。” 真生道:“若果有是事,必要重重处置,只怕还是葵花不喜红樱,谤毁着他,亦未见得。”因为听了这一句话,展转不能睡去。 到了黎明时分,便即披衣而起,厉声唤着红樱。红樱不知头脑,兀自装妖作势,慢腾腾的走到跟前。 真生变色骂道:“贱小淫妇,还不跪着。我出外未几,你就做得好事,快拿棍来,我把你这贱人,打落下半截。” 红樱道:“好事歹事,谁见来,俺的下半截,实该打落,独不记妾戴乌纱,扮着堂候官之夜,又不记那月持柳梢头,妾在后垣,披风忍露,候君之至乎。” 真生听说,便觉手软,微微叹息道:“我只怪汝,具了双眼,怎与那蠢奴才作侣,却不羞死了人。” 红樱泪下如雨,徐徐应道:“一念之差,便成瞽目。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悔将何及。” 真生再欲诘究时,兰娘起身,伏在屏后,听得详细,连忙跨进,力为劝解道:“事已了然,何消再问,设或葛藤不已,风闻於外,将无疑我闺中不谨,体面何在,红姐有德於郎姑,宥之可也。佣奴短行,假以别事却之,可也。” 真生喜道:“贤卿所言,深为有理。”遂置之不问。 过了两日,寻着一件事端,竟把文贵,遣回原籍,话休絮繁。倏忽间,残冬已过,又交新岁。 一日午后,真生踱到外厢,拈着春日感旧一题。构思未就,忽听得墙脚边,滴溜溜恰像水坠声响,伸头一望,却是葵花。登厕不及,掀起那雪白的屁股即於墙畔小解。真生轻轻伸手,打了一下道:“好一个淫骚货儿,恁般放胆,却不防人瞧见。” 葵花寸转头来,见是真生,涨得满脸通红。一堆儿笑倒,边着裤腰,不能扯起。真生於初见时,即已属念,却因事冗人稠,尚未能试那牡丹残雨。那一日遇得凑巧,便一把扯进厢房,葵花又是一个会家老溜,惯要偷食的猫儿,况且遇着绝标致的后生主人,怎有抗拒不肯。假意儿推阻了一会,让着真生把那东西,插了进去,翘起两只足儿,掀起那粉团相似的臀尖,乱颠乱凑,两只手紧紧的勾住了真生头颈,口内叫得亲亲热热。那牝户又紧又浅,浪水又少,把一个真生帮衬得浑身爽利,好不快活。 那晓得真生的话儿,又是一件赛拗曹的巨物,塞满阴门,没有一丝线缝,急急捣入。只顷刻间,就有二千抽。原来妇人虽曾经过几番浪战,却不曾尝着又长大,又坚久,这般滋味。当下被着真生弄得死去复生,星眼朦胧,玉肢趐软,恰像杀未死的鸡鹅,但吸吸的乱动。 正在战合垓心,不提防红樱走过,听着声响,悄悄的伏在窗边一看,不觉大喜道:“贼狗淫妇,你只晓得调弄唇舌,把我欺负,怎知今日也落在我眼内。”遂疾忙进房,报与娇凤。 娇凤不觉气愤道:“有这样没廉耻的淫妇,厨灶下没见个影儿,偏会骚出去,与那贼王八捣弄,就是烂尿窟内,生了蛆虫,也不是这般样痒法。”一路骂到外厢,只见两个,精赤着下半身,也不怕肌生寒粟,尚在掀凑不歇。 葵花一眼张见娇凤,气凶凶的走进,也不管赤着双股,提了裤腰,不要命的躲入在厨灶下去了。 真生嘻嘻的笑道:“偶尔邀欢,贤卿何消发怒。” 娇凤道:“我是好意,要你保养精元。那不晓得的,就道我是争风吃醋。现今用一看二,难道你还不满足。就是葵花这淫妇,也不见什么姿色,青天白日,怎做这样没气力的事。却忘记了明日已是上元节夜,闻得太尊许容百姓,放灯一日,你也该差那死奴才去,觅着新巧花灯买下几碗,大家庆贺过节。” 真生登时就唤胡玉,双鸿,直到闹市内,检买新灯四对,一对是彩画虎丘山水,间着诗联题咏,八角羊皮灯;一对是五色珠穿的斗鸡灯,又是珠缀的莲花灯两碗。那一对却是苏州贩下来的。一是凤仪掷戟;一是鸿门赴宴,新式巧样的走马灯。当时挂在中堂,点起巨烛,果是珠影争辉,星球竞巧,摆下宴席,照常团团坐定,猜枚行令,直至半夜而散。次日起来,只见沿街溢路,遍结灯棚。那一晚,鳌山灯火之盛,果是繁华第一。 真生同着三姬,饮了一会酒,又嬲扰谐谑了一会。取过文房四宝,各题诗一绝,以纪上元之盛。真生诗道: 新样云鬟压宝钗,纷纷俱是踏灯来; 三年一别浑如梦,绣户曾是带月开。 末后二句,为忆蕙娘而发也。须臾兰娘吟就,其诗曰: 花影风摇蜡炬红,箫声隐隐到华堂; 得从此地逢佳节,只把多情感玉郎。 云丽诗道: 遥闻爆竹一声喧,无限花灯作上元; 却上高楼望明月,不知何处是家园。 娇凤诗云: 淡月溶溶照碧空,千门灯火一宵中; 停杯忽忆当时事,最喜年华处处同。 三姬之咏,亦各道着自己胸熨。传诵一遍,互相赞叹。於时漏下已交二鼓,真生带着双鸿,步到府前,并市中心闹密之处,慢慢的周围看了一遍。只见一家高垣巨槛,当门挂着珠帘,帘内遮遮掩掩,站着几个妇女,真生不敢近前惹事,将欲回身进巷,忽闻帘内低声咏道:千古风流今属子,真郎只合唤真娘。 真生不胜骇异,立住了脚,再侧耳听时,寂无响动。刚欲转身,又闻吟咏如初,如此者三,复闻朗声吟道:莫教容易去,人静待佳音。 真生心下猜疑不定,唤过双鸿悄悄的坐在水边。俄而三鼓已绝,灯暗人稀,便闻双门关响。真生耐着性儿,步来步去,到门窥侦者数次,倏又四鼓将残。双鸿靠在桥栏打盹,街上已绝无人影。真生呆呆站着,只管伸头远望,恍惚惊讶道:“何久无动静,岂鬼弄人耶。”忽听得西头侧扉开响,即闻低低唤着真郎一声。 真生慌忙近前一看,却非妇人妆饰,只见身上穿着青布道袍,头戴黑绒毡帽。揩拭双眼,再把面庞细观,却是娇娇滴滴,不减昔日容光,即蕙娘也。真生大喜道:“怪道谁人晓得旧诗,原来却是姐姐。” 蕙娘道:“郎君还是经过暂泊,还是流寓於此。” 真生道:“此地乃是小弟祖籍,自金陵避迹而来,将及一年矣。” 蕙娘道:“如此甚好,趁着残月,快到家下去,从容细话。”即把双鸿唤起,疾步而回。 进入内房,三姬俱已熟寝。只将兰娘推醒,着与蕙娘相见,抱头痛哭了一场。蕙娘方收泪而问道:“不知姐姐怎得嫁着真郎,父亲安否?试把别后事情,细说一番。” 兰娘道:“自从妹妹被着流贼掳去之后,父亲忧感而亡,姚家姨夫亦绝无音耗。不幸闯贼破城,续遇大兵剿贼,我之苦命即如贤妹,偶从驿壁题诗,遂荷真郎远赎,残姿何幸,不殁黄沙。弱妹有缘,再逢此夕。”言妾,呜呜咽咽,复又泪如雨下。既而问道:“贤妹既陷贼巢,何由却在此处。愿将经历苦处,亦为愚姊述说。” 蕙娘道:“从着王恩用逆贼,劫掳到营,随即把我赏与手下头目萧元瑞,天幸闯贼,即将王恩用全家抄斩,萧元瑞亦以逆党危惧,带我远遁,后来率众投顺,得除游击,镇守是城,已於去年十月间,阵亡海口。若论妹之苦楚,比着姐姐更为迢甚,几番觅死不得。忽於今夜,隔帘看见真郎,欺着诸妇愚昧,辄敢托诗留住,兼值众家丁看灯倦卧,故能逸出重扉。海角天涯,何幸今宵复聚,星移物换,犹怜薄命同存,但不知真郎别来景况如何?怎得迁归故籍。姚家郎信可相闻,堂上亲而今安在。” 真生便将前后经历事情,并与娇凤,云丽相遇始末,备细说了一遍。三个人悲悲切切相诉不已。那娇凤,云丽早已起身伏在屏后,窃听良久,遂即推扉而进,一同相见,时已东方微白,真生急忙吩咐双鸿,胡玉,并葵花一应男妇,不许宣扬消息,到得日中,只见萧衙内十几个家丁,粘贴招纸,处处搜访。却因屋宇深邃,得以隐藏不露。 过了月馀,萧氏扶柩搬移回去,真生遂得放下鬼胎。忽见秀莲蓦地走进,袖中取出锦笺一幅,递与真生。真生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薄具相思子一事,芙蓉露一瓶,并头莲枕头一个副,鸳鸯坠一具,数物虽微,谅必心照。勿却。 笺后又有五言绝句一首道: 阆苑仙频遇,桃源花遍栽; 可怜巫峡梦,无复月同来。 真生反复看了数遍,只得把鸳鸯坠等物,一并收下。踌蹰半晌,以玉玦回赠,并裁诗以答之道:悔从花底听啼莺,处处空担薄幸名;莲社漫寻玄妙谛,香闺欲和绮罗情。半生业债於今悟,一片尘襟自此清;寄与妆台休账望,春心已比白云清。 真生终以叔嫂碍伦为悔,所以回诗谢绝。当下秀莲持去,付於元氏。元氏见诗,并得玉玦,喟然叹息道:“ 者决也,明与我诀绝之意,叔乃薄情至此乎。”自此相思成疾,不逾月而亡。真生不胜感悼,赋词以吊之,其词曰: 人何处,断云漠漠如飞絮,如飞絮。 化惭为恨,欲言还住。 当时犹悔欣相遇,而今空咏凄凉句,凄凉句。 锦笺诗在,愈牵情绪。 右调忆秦娥 题妾,折为方胜,藏於砚匣底下。忽被娇凤翻见,以示云丽道:“始有盗嫂之愆,终获薄情之怨,此词岂足以忏悔耶。” 云丽大笑,惟蕙娘,兰娘不喻其故,再三诘问。适值真生走进,急以扇柄打着娇凤道:“狡狯儿,偏会胡言乱语,揭发人短。” 谑笑未绝,忽闻报进有客在外,连忙整衣出迎,乃是临清住的一个表叔,唤做方奉山。因从武昌回家,特来报信,备言一路平安,可以行走。真生大喜,急令娇凤收拾行李,就在明早五鼓起程。 云丽道:“远出必须检日,向来延缓,何乃一旦急遽如此?” 真生叹道:“数载飘流,思亲念切,恨不即时就到噤水,卿何以急遽为阻。” 当夜摆酒在蕙娘房内,饮到更阑时候,撤过杯盏,解衣就寝。真生道:“连日事冗匆匆,不及与卿绸缪,明晨又当远别,愿寻片晌之娱。” 蕙娘笑道:“妾已做了败柳残花,何足供郎攀折,倘获真心怜照,愿分东壁馀辉。” 真生搂住粉颈,微微叹息道:“贤卿此言,似有不足我之意,岂不闻汉高取天下,基业独在关中。就如我春债虽多,钟情惟汝,此心匪石,幸勿疑着鄙人也。”遂即翻身扒到腹上。 云雨之际,蕙娘娇声屡啭,艳态流香,一种温存怜爱之意,比昔愈加亲热,既而低声问道:“为何郎之此物,比着昔时,恰像长了数寸。竟把我内中,塞得满满的,而又坚久不泄,莫非有甚灵膏异药,抑何快美至此。” 真生告以玉面狐之事。蕙娘笑道:“既服狐丹,郎即狐矣。” 真生道:“若非我以狐术媚卿,怎得这般快活。”遂又急急抽提,真至夜分而息。 正是: 元夜再逢缘不浅,鸳绸重整趣无边。
第十一回·招商店李氏寻夫
诗曰: 闲窗何事细推敲,偶演新编慰寂寥; 黑白机深慵对弈,宫商曲娱倦吹箫。 笔底有灵贪觅句,胸中无俗混称樵; 清风不解祛愁梦,拈着情根便可消。 真生略睡一觉,即起身梳洗,作别了真子才,又向众姬叮嘱了几句,趁着疏星残月,带领双鸿出门就路。此时乃是三月初旬,风恬日暖,晓夜趱行,不一日已到了黄州府地界。只为归心似箭,贪行了五六里路程,渐渐天色向晚,前后兼无宿店。正所谓:到家心转切,不识问来人。 远远望见正南上树林里面,有一所高大房子,急忙几步到门,连扣几下,只见门扉开处,有一少年仪容俊雅,缓步而出,询之即庄主也。便告以日暮途穷,愿求借宿之意。那少年指手画脚,差唤仆夫,略不回顾答应。真生等不耐烦,又着双鸿近前哀恳,那少年怒道:“怎有这般不晓事的,只管喋喋可厌,俺家不是客商饭店,现今奉令严查考究,怎肯担着关系,容留面生的人在家过宿。”便回头指着廊下道:“除非此地,权且借你们两个歇息一晚。” 真生十分恼怒,却因天色已暗,只得忍着气,放下行李,一堆儿盘坐在廊檐底下。将至夜分时候,忽地刮起一阵东南风,吹得寒毛直竖,肚内又饿,主仆两个呻吟不绝。俄而鸡声三号,只见一个妇人开门汲水。 真生走过去低唤道:“小生冒着风寒,有甚热汤,求赐一碗。”那妇人放下水桶,回身走进,笑嘻嘻的捧出一碗,却是热酒。真生呷了一半,把与双鸿吃完,作谢起身,行不上半里多路,只见昨夜那个少年如飞赶上。真生怪而问之,那少年备致不安之意,必欲留转待饭。真生心下暗想道:“此人前倨而后恭,殊觉可笑,又欲留我转去,是何意思?” 那少年道:“小可有眼不识泰山,且到舍下去,容当慢慢请罪。”遂一把拖进草堂,即唤小鬟,捧出面汤梳匣,候着真生梳洗毕,重新向前施礼。真生问其姓氏,那少年道:“小可姓熊,草字信甫,请乞兄台坐,容俟拙荆出来相见。” 真生踌躇不安道:“这个怎么使得,不劳见罢。”话犹未毕,屏后走出一个妇人,珠翠盈头,衣衫鲜美,向着真生倒身便拜,真生亦欲答拜下去,却被熊信甫一把抱住。真生道:“仁兄为何如此,却不要折杀了小弟。”再把妇人仔细一看,原来非别,即灵芸也。 真生大喜,扣以别后事情,灵芸道:“从着那日与郎君见后,那高氏兄弟,即以看灯被杀,妾幸逃避出城,遇着一个老者,亦系噤水人氏,纳妾为女,到家未几,适值熊郎断弦,遂获嫁为继室。今日为要开宴款客,妾因早起,然非窗缝内窥见郎君,几乎当面错过。幸乞宽心多住几日,更不知二娘,曾有消息否?” 真生便以蕙娘,兰娘先后相会的事,说了一遍。灵芸带着笑,走进厨房。只检美味鲜肴,流水搬出。真生吃完饭后,即欲告别。 熊信甫道:“此去噤水,旱路反要过渡,殊觉不便,家下人舟俱备,暂屈住过今宵,明日早起,即当差人送往贵县。”真生欣然应允,当晚住下不提。 再说邬氏,从着真生在姚园肄业,日久不归,心下十分想念。忽闻邻近纷纷报道:“你家大官人,被着流贼掳去了。”邬氏虽则着惊,尚未深信,以后姚子昂亲自来报,急得邬氏一恸仆地,半日方醒。合家男妇再三宽解,邬氏道:“可怜我偌大年纪,止有这点骨血。谅此一去,必然凶多吉少,教我这几根老骨头,再有何人收拾。”言妾,便又呜呜咽咽,泪如雨下。 自此时刻悲痛,到处央人求神问卦,忽听得闯贼将到,抛了房子,迁避下乡,怎知流贼未来,土寇先发,把那箱笼细软什物,席卷而去。邬氏愈加伤感,渐渐日给不敷,只得迁移到城,同着一对家人夫妇,开一个招商饭店。那招牌上写道:真店荤素酒饭安歇公差客寓自此胡乱过了数月。 忽一日傍晚,只见两个人一老一少,恰像差官打扮,那年少的头戴貂皮红顶帽,身穿白绫里小袖狐裘,向着邬氏声喏道:“咱家主仆二人,为着公干到此,快些打扫一间洁净房儿,与俺安歇,那房金一日算一日,决不亏你。” 邬氏不敢违慢,连忙收拾停当,搬些酒菜送进,那年少的官儿,吃了一会,竟自掩门而卧,那年老的即於门旁睡下,自此一连住了几日。 那年少的向邬氏问道:“妈妈姓真,此间曾有一个真连城,可是你家嫡系否?” 邬氏道:“那真连城被贼掳去已久,长官何从认识,致劳问及。” 那官儿一把扯着邬氏,走入房中,将门掩上,复问道:“我之此来,单为寻访真生消息,系是妈妈何人,愿以实告。” 邬氏止不住眼眶边一点点泪珠滚下道:“说亦伤心,就是老身的儿子。” 那官儿慌忙跪下道:“媳妇有罪,原来就是婆婆了。” 邬氏双手扶住道:“这是怎么说起。” 那官儿解开胸窝,露出一双趐乳,以示邬氏道:“实不相瞒,妾乃闯王之女,名唤翠微,曾与真郎结为夫妇。后来破了北京,正欲商议自全之策,不想真郎撇着我,竟不别而去。窃料父亲必不成其大事,所以改作男妆,带领心腹张梅,一心潜访至此。谁想有幸得与婆婆相会。” 邬氏听了这一番话,又悲又喜,便安慰道:“你且宽心住着,吾儿若在,终有相会之日。自后仍旧开着饭店。张梅相帮走动,那李翠微的性格,最是温柔贤淑,晨昏奉事之礼,一毫无缺,所以邬氏十分欢喜。 忽一日檐前鹊声乱噪,翠微立在窗前,乱声唤道:“婆婆快到门前一望,真郎今日必定要回来也。” 邬氏哪里肯信,只顾低头念佛。忽闻耳边高唤一声道:“母亲,孩儿回来了。”急忙抬头一看,只见真生已到面前,一把抱住大哭道:“我那儿啊,你怎生撇得我下。一去数年,今日方回。”便叫道:“媳妇快来,你丈夫果然到了。” 真生愕然道:“哪有媳妇在这里?” 翠微听见,一步一跌,走出来道:“薄情郎,独不记着李氏翠微么?” 真生惊喜道:“深悔那日不别而行,将谓永隔芳标,何幸先期至此。” 邬氏又问道:“你在外经这几年,可到东昌祖籍,亦曾得个际会否?看你今日徒步而回,使我做娘的於极喜之中,不无悲感。” 真生道:“儿命蹇薄,所以无意求仕,向住东昌,业已定居於子才兄之东首宅内,薄置负郭二顷,不忧菽水无资,伏乞母亲宽心保重。” 邬氏方有喜色,一边讲话,翠微已着张梅买下菜肴,整理齐备,当夜欢欢喜喜,直吃到更馀方散。等着邬氏睡后,二人携手进房,解衣就榻。 翠微道:“自从元夜杀了高梧那厮,奴家待你情分不薄,为何才抵京都,旋即弃我而逃,枕畔之盟未寒,囊中之金已去,郎何负恩若此,设若妾来寻你,你已将妾付之落花流水。从来薄幸无情,独称李益,窃恐郎之负我,更有甚於十郎者。” 真生笑谢道:“鄙人凉德,贤卿责之极是,但今既为夫妇,何必再以旧事介怀,容当稽首辕门,以赎不郝之罪。”遂即紧紧搂抱,将那阳具弄入,只觉阴户狭小难容,直待冲突了二十馀下,稍稍滑溜,於是一深一浅,款款抽提。 翠微笑道:“不见那花稍月影,已转西窗,残更梦短,郎何濡滞乃而。” 真生道:“侬爱卿,所以不也冒犯放肆,然而前矛犹劲,决不至递降书而纳款也。”遂又自首至根,一连冲顶了二千馀抽,翠微纵体欣接,只管盈盈喘笑不已。俄而再一狂耸,不觉芳兴全舒,而春魂欲散矣。 次日午后,真生步到子昂别墅,但见乱萧萧草盈石砌,窗围蛛网,壁绣苔纹,池内萍多不见鱼,径边篱破全无竹,怅然叹息,延立久之,赋感一绝云: 昔年此地投陈榻,今日无人空闭门;回首不胜愁绝处,乱鸦栖柳日将曛。 又到城内访问,绝无消息。那住宅已为镇守将官林守备所据,只得叹息而回。忽值崔子服来望,相见揖毕,真生道:“曩在金陵,弟见仁兄时,弟就无功名之念,那丰儒秀擅权纳贿,亦即秦桧贾似道之辈,惟恐祸及,所以不别而行,但有负兄翁一片荐拔玉成之谊,殊为罪罪。不知尊驾几时得旋,凌兄近作何状?” 子服道:“小弟即於那年四月间,弃官奔冲,流离辛苦,直至去岁方回,雅生兄一官恋恋,随着丰儒秀至杭,儒秀欲奉太后垂帘听政,左春坊苏尚新诘之道,老先生护驾而来,今圣驾安在,何乃属柄於后妃耶。而丰儒秀事遂不果,带着凌兄奔返粤中,至今杳无音耗。” 真生又问:“姚子昂,为何城内城外,遍寻不见。” 子服道:“姚兄避寇出城,久不归家,存亡未卜。那城内旧宅,又被将官占住,可怜孤儿寡妇,流离转徙,苦景万端,吾兄既与子昂至交,那守镇林君,易於贿结,倘能谋获旧房,归於姚家母子,足见仁兄存恤故旧之谊。” 真生欣然道:“领教,领教。” 次日即备厚礼,往拜林守备,林守备接入中堂,相见揖毕,分了宾主坐下。问过寒暄,真生着人呈上礼贴,林守备展开,仔细看了一看,回顾书记问道:“那柬儿上怎写着许多礼物,你逐一念与俺听。”那掌记的便念道:法琅莲花杯一对、大红花绉纱二端、上白面一担、白米二十包、乌薪四篓、蜡炬十支、山羊二牵、肥猪一口、活鸡四双、活鹅二只,金酒四坛、时果八色。 林守备欣然笑道:“俺们做着将官,只会上阵厮杀,通没一个识着字儿的,老亲翁休要见笑,只是幸蒙赐顾,怎敢当着这般隆祝,管队哪里,快把这些礼物,通拿进去,与妈妈看着。若是要收下的就收下了,那几件不受的,速宜返出。” 只见管队出来禀道:“启复将爷,奶奶说道全收了。” 林守备满面堆笑,再三谢道:“拜领厚仪,愧难克当,倘有什么见教,无不遵命。”真生即以姚氏苦情,备细诉说,要求别检贵衙,赐还原宅为恳。 林守备道:“目下小弟,就要出汛汉口,俟回衙之日,即当移徙退还,但与老亲翁十分面熟,就像曾在哪里会过一次的。” 真生道:“弟亦熟识尊颜,只恨一时不能醒起。”须臾一茶再茶,起身作别,林守备亦即随后答拜。 又过两日,真生雇了船只,急忙忙正要收拾起程,忽见林守备宅内一个内丁,持着贴儿,邀请赴席。 真生道:“你家将爷,已於昨早出汛,怎得还在家里,邀我吃酒。” 那内丁道:“将爷虽已出师,奶奶却在宅内,所以差着小的,特来邀请大爷。若是大爷不去,小的禁不起那奶奶的一百皮鞭。”言毕,一把扯住,哪里肯放。真生只得勉强而行,既进内宅,朗声禀道:“真大爷已经请到了。” 不移时,只见一个美丽妇人,打从屏后走出,年可二十多岁,梳起那光油油的黑髻,遍插上珠翠花儿,上穿白绫小袖袄子,外罩玄色暗锦半臂,下面大红绣裙,露出那一丢儿天青色的绫缎快靴。 那妇人出来见礼几毕,即问道:“薄情郎,即一晚天将昏暗,逃入俺家,俺把你藏在卧房之后,保全性命,难道就忘记了么?” 真生抬头把那妇人仔细一看,才认得就是北京城外做响马的林桂之妻。那林守备即是林桂,所以十分面熟。连忙深深一揖道:“活命之恩,天高地厚,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妇人道:“你自家走了也罢,反把一个妇人带去,累着奴家受气,恩将仇报,何乃狠心若此。前日蒙你亲送礼物,偶於屏后窥见,为此邀着你来,说个明白。” 真生无可措辩,只得低头含笑,那些侍女已将酒菜陆续捧出,妇人逊着真生坐了客位,自即对面相陪,慢慢的饮了半晌,妇人脸色呈红,秋波溜绿,假以更衣进内,把那脚尖儿向着真生一踢,真生会意,亦即起身随入房中。那妇人脱下裤儿,掀起那嫩松松的一条细缝,招唤真生云雨。真生亦觉霎时间兴发难禁,那件东西,已是咆哮紫涨,直掘掘的乱跳不已,急从臀后插入,直捣含葩,进则尽根,乱乱的顶了四千馀抽。那妇人叫快连声,浪水直泻,既而事毕,张梅已在门外候久,妇人含泪相送,复以后期为约,真生含糊答应,但唯唯而已。 时已选定吉日,与崔子服,并一众亲邻故旧,作别起身,一路无话。 将次到家,先着双鸿回报,急得兰娘,蕙娘,娇凤,云丽重新妆裹,俱换了一身新鲜衣服,直到大门前候接。拜见之际,邬氏看了如花似玉,齐齐整整一行儿列着五个媳妇,好不欢喜。当晚就是真子才置酒相请。 次日真生设席,遍邀同族,一连吃了五六日的酒,闹炒炒忙做一团,俱不消细说。於时乃是六月中旬,天气炎热,真生唤着葵花烧汤洗澡,先自浴毕,次即兰娘,娇凤,蕙娘,云丽,翠微相继而浴,真生靠在椅上,一一看过。但见一个个粉胸玉股,趐乳香肩,分明是水浸芙蓉,何异那露滋芍药,神怡魂荡,顷刻难持,便把五姬一齐唤到房内,只见蕙娘云鬓蓬松,仅穿纱裤;娇凤止披半臂,下系单裙;云丽、兰娘俱赤着肩胸,把那裙儿齐胸裹着;翠微方在照镜刷鬓,落后才至。 真生道:“适观卿等兰汤试浴,可谓皓体争妍,冰肌均媚,我欲今夜做一个乱点鸳鸯,与卿等共成欢噱,幸勿阻兴。”即赴阳台。 兰娘、娇凤、云丽俱笑嘻嘻的解卸裙裤,脱得精赤条条,背着银缸,一团儿靠在椅上。 只见蕙娘、翠微低声笑道:“郎真痴了,教人裸体相向,像个什么意思。”便寸转身走了出去。 真生喝道:“恁般两个歪拗货儿,去便自去,俺决不来求着你。”即把兰娘掀倒,唤着云丽、娇凤,各将一只金莲捧起,插得进去,便深深射入,着实狂抽,不消一盏茶时,即捣上了千五、六百,兰娘不住的把那臀尖掀突,连着枕头儿推放一边,云鬓横飞,笑声不绝。娇凤看了这般模样,淫心骤炽,只得闭着双眸,怎耐下面的那件话儿,热烘烘,痒腻腻,浪水如注,恰像小解一般的乱撒出来,连那肩臂趐软,忽地里竟把金莲放下。 真生笑道:“好一个骚货儿,就是这般熬不过了。”遂把兰娘放起,即与娇凤接战。刚刚插入龟头,娇凤便呼心肝亲肉,突起凑合。 正在干得热闹,忽闻屏后指头弹响,停了一会,又闻唤道:“臭贼囚,这般时候,怎不睡着,不要快活杀了。”真生侧耳听时,乃是蕙娘的声音,假做听不得,故意用力狂抽,弄得渍渍乱响,却忘记了云丽等候多时,十分忍耐不过,只得唤道:“短命的冤家,如今也该轮着我了。”真生登时扒过腹上,把那双股掀起,狠命射入,一连就有二千抽,忽然回首转来,只见蕙娘已是悄然走进,站在灯影底下,真生假做不见,与云丽恣意弄了一会,再及娇凤,娇凤之后,复到兰娘,竟把蕙娘奈何得十分难过,移步近身,伸进尖尖玉指捞着尘尾,一把捏住。 真生笑道:“贼小淫妇,你道是裸体相向,不好意思,如今却是谁唤你进来的。” 蕙娘又羞又恼,照着脸上,着实打了一掌道:“臭王八,你专会放刁抢白,不管人的脸痛,只怕要短命死哩。” 真生道:“只要你唤着一声真郎的爷,我就与你弄个痛快。”蕙娘无奈,只得低着头,轻轻的唤了一声。 真生双手抱住道:“我那心爱的亲亲肉儿,特与你作耍,你不要认真怪我。”於是舌吐丁香,紧贴着两窝趐乳,花翻红浪,全抛却一片香魂。虽则力战三番,尚可突围一捷。而蕙娘已阴液连丢,娇声欲颤矣。 兰娘对着娇凤道:“俺的二妹已红同事,单有河南姐姐,假意儿竟自走了去了,若不把她拖下浑水,只怕日后那嘴儿喳喳,将着俺们笑个不已。不若大家去拖了她来,免着她乔坐衙,数青道白。” 云丽、娇凤一齐点头。便笑喧哗直滚到翠微房内,四围一看,哪里见个影儿。 娇凤笑道:“这也奇怪了,难道听着俺们走来,躲在箱子里笼里。” 兰娘道:“只把火儿点着,俺三个人四下一照,不怕她躲入在地窟里去了。” 原来翠微静悄悄的伏在东首壁上,窃听良久。当下先是云丽照见,一把扯住道:“已在此了。”兰娘、娇凤慌忙走来,横拖乱拽,竟是扯进房门。 真生瞧见,不觉笑道:“我专怪这样假撇清的货儿,偏是要与你弄上一遭,灭着你的嘴脸。”遂抛下蕙娘,将翠微掀倒,连根直捣,带水狂抽,不觉又是一番鏖战。当夜轮流交合,直弄到月坠参横,金鸡唱彻,这叫做: 百丈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第十二回·碧山堂姚生入梦
词曰: 一片闲情,零零碎碎,偶尔把耳根收拾。 真个才郎如许,佳人如许,何必丹青点色。 都道是一幅锦,却非关苏蕙织。 自嚼胡诌,七横八竖,笑煞那寻常笔墨。 请看别离如此,相逢如此,多少神情历历。 我曾向寂静处,演完时浮大白。 右调双蝴蝶 当下翠微被着真生弄得爽快,流出了许多骚水,却怕诸姬抢白,所以乍笑忽停,临呼复顿。俄而天色微亮,各归寝息,真生走到天井内小解,只见红樱把那指头抵着牙儿,独自一个,靠着栏杆而立。真生道:“痴妮子,你还是曾睡不曾睡,风露甚寒,怎生站在这个所在?”红樱长叹一声,低头不语。 真生虽觉神疲力倦,忽见了这般情景,可怜可爱,便把红樱唤进房中,勉强做那残蝶采花,倦鸳戏水。 正所谓: 一枕狂云争伴我,满床明月独怜卿。 真生嫌着客座窄小,复於东首空地,起造厅房一所,当落成之日,有客送画一幅。那画上题诗四句道: 一樽方可醉,十亩便成闲; 卜居何处好,当在碧山间。 真生深喜碧山二字,遂颜其额曰:碧山堂。自此栽花酿酒,日与众姬以寻诗斗茗为乐。忽一日,春光明媚之际,恰值邬氏七旬寿诞,合族亲友以至邻居四十馀家,无不馈送贺礼。蕙娘、娇凤等,各自献奉珍奇宝玩,并各撰诗为寿。 兰娘诗道: 高阿有翠竹,亭亭干碧宵; 至今千馀载,能禁风雪飘。 仙人海上来,拍手共逍遥; 笑指苍翠色,凌风吹玉箫。 云桃有一颗,比竹岁更遥; 拟为寿者赠,恰值悬?朝。 愿桃三千岁,愿竹永不凋; 南山一杯酒,?献咏长谣。 翠微诗道: 瑞烟浮鼎绮筵开,共祝长春寿一杯; 闻说瑶池桃正熟,立看青鸟自西来。 蕙娘诗曰: 为庆岗陵寿,香风敞绮筵; 柳窥云鬓绿,花映彩衣鲜。 七十春方永,三千岁自绵; 霞觞方再进,鸟语杂清铉。 娇凤诗云: 七十未华发,巍然姿貌清。 拈针犹刺绣,灯下时诵经。 惟在慈父德,便合获长生。 何必啖交棘,何必餐黄精。 从兹岁千百,难以算遐龄。 云丽诗道: 一炉清篆散香风,共沐慈恩寿域中; 从此春光长献瑞,年年祝酒映桃红。 真生看了五首诗,不胜欢喜道:“卿等俱有佳作,难道我为子的,反无俚言拜祝。”於是信笔题成七言一律道: 一杯霞酒献慈亲,愿获遐龄比大椿; 敢向谢庭方玉树,争夸孟氏择芳邻。 烟浓宝鸭香初熟,花满湘帘景乍新; 寸草自惭恩莫报,南山永拟祝长春。 正在笑语喧哗,云觞争献之际,忽闻报说:“参将林老爷来拜。”连忙整衣出迎,延进相见。见毕,原来就是镇守噤水的守备林桂。真生道:“恭喜荣迁,尚未趋贺。幸存爱未,反蒙遥临,喜接芝眉,光生蓬荜。” 林桂道:“曩自别后,出汛回营,即以住房退还姚氏母子,今值移镇爪扬,所以修诚奉候。” 真生连声称谢道:“荷蒙雅爱,破格垂青,岂惟姚氏永戴隆施,即弟亦感佩不尽矣。” 林桂道:“小弟还有一句要紧的说话,辄敢奉启,为因拙妻临殁之时,不知甚么意思,再三遗嘱,要求老亲翁一诗为殉,虽系乍交,幸勿吝笔。” 真生听罢,不觉失惊道:“尊夫人为着何恙,还是几时亡故的。” 林桂道:“据着医生诊脉,道是思郁所致,因以病重,暂借临清尼刹,如今亡后已是三日了。”真生感伤不已,登时赋成一绝,以授林桂。其诗曰: 大地山河总是空,何须怅惜海棠红; 一诗聊当浮屠偈,超出轮回欲界中。 真生自闻林妇之死,心下时时感念,悲居诸之易逝,伤人世之虚浮,就怀着离尘修道之意,而以邬氏年高,诸姬情重,一时未能卸脱。 忽一日,有一道人,从着江西龙虎山来,颇有异??,合郡缙绅士庶,无不瞻礼趋奉,真生慕其名,即着人邀请到家,细看那道人怎生模样,但见:头戴高冠,身披鹤氅,腰系葫芦,内贮却病延年之大药,手挥尘尾,能谈辟魔练气之玄机。鹤背髯,自是烟霞异相,庞眉秀骨,决非尘世俗流。 当下真生延进见毕,那道人谈吐如流,语语备圳至妙。真生道:“某虽愚鄙,抱志不凡,不知怎样修持,方成仙道。望乞道长不吝一言指示。” 道人掀髯大笑道:“吾观子聪明绝世,何乃亦习贪痴愚妄之见,只问仙在哪里,世上的人几个能成仙道。此乃方士谬言,骗人局法,有等愚妄之徒,张入机关,倾家荡产,尽力以觅神仙,究竟事事涉荒唐,反致亲朋讥笑。夫有亲能孝,即仙也;清心寡欲,省事求闲,即仙也;子何弃现在可行之事,而乃遐思乎,虚无乌有之场,独不见那秦皇汉武乎!” 真生变色道:“吾观列仙传所载,如许旌阳,颜真卿,以至洞宾湘子诸仙,事迹显明,班班可发,若信如道长之说,则尸解上升,尽属不经,而传纪所述,皆为谬诞矣。” 道人听毕,不觉呵呵笑道:“不然。原不谓仙道虚无,却非强求可至。今观吾子眼多视,言多发,神久而不还,骨带轻而浑浊。夫眼多视,则内多欲;言多发,则心无主;神久而不还,则脏腑虚损;骨带轻而浑浊,则仙格难成。有一於此,即不可以成仙道,而况兼此数者乎!矧且娇艳杂进於前,黄金堆满於?,神惑志纷,扰扰役役,虽欲求道,岂能脱然无累,而可以游心於广漠之乡者哉。” 真生听了这一番话,如醉方醒,再拜谢道:“某实不自揣量,妄意希仙,自非道长觉示愚瞽,岂知欲锢尘迷,一至於此。但闻道长有一异术,无论人之生者死者,可令游魂入梦。某有故人姚子昂,生死未知,信音久绝,意欲仰仗仙机相示,得与故人一会以决存亡,未审肯见许否?” 道人道:“事亦易耳,但须斋戒七日,方可遵教。”至期,真生复以为请。道人笑道:“凡所谓斋戒者,必须内斋其心,外斋其体,今吾子之斋,不过断酒除肉而已,心未绝於邪思,身不离於闺阁,即可谓之斋戒者乎?必须再俟七日,方可言此。” 真生便即移卧外厢,凝神静虑,秉正祛邪,七日既满,复请道人至室,再四恳求。道人披发步罡,书符念咒,将至一更之后,屏去闲人,四围封闭,着令真生独坐於碧山堂内,明烛以待,俄而清风徐来,双鹤唳空。则见姚子昂,带一童子,从空而下。真生欣然色喜,带笑出迎。 子昂道:“从着吾兄,被那高梧劫掳而去,小弟思慕之殷,至废寝食。岂料全楚覆没,风鹤播迁,两地愁踪,遂成隔世,今夕幸蒙一晤,喜慰良多。” 真生道:“自从分散之后,百苦备尝,时刻思兄,安能复见。曩以迎接慈帏,一至噤水,岂料遍行访觅,杳乏音容,不知雅况如何?近可回家欢乐,愿言剖示以慰斯心。” 子昂道:“原来吾兄还未知么,弟因避难出去,被着乱兵所害,幸蒙冥府宽恩,复以星垣超释,主领仙岛,掌握群山,久欲寻兄一会,而以彼此路违,遂成迢隔。设非真人妙术,安获登堂。感子高情,徒增忉怛耳。” 真生惊笑道:“岂知吾兄已经故世,得为洞山仙主,可喜可羡。但兄既可来,不知弟亦可去,得以遍处一观否?” 子昂道:“弟意正欲屈兄到彼一游,至晓即还,谅亦无碍。”俄有白鹤飞下,真生与子昂各骑其一。顷刻之间,即至仙山,但见月色清明,随即下鹤同行,一路进去,石桥流水,环以翠竹苍松,更有好鸟群鸣,异香扑鼻,至於琼梁金槛,玉砌珠帘,宏丽非常,光耀眩目,进入殿内,即令随班侍者,作乐为娱。吹者吹,弹者弹,清音嘹亮,奏着那《水仙游》一曲,洋洋盈耳,亦非人间律吕可能仿佛。 真生神和意洽,缥缈欲仙,乃从容问道:“不知吾兄何罪而被杀身,复以何修而能至此。” 子昂道:“我於前世杀他,他即於后世杀我,此乃冤冤报复之常,何足为异。至我生平,无一善事可举,惟於荒岁,曾经施粥三月,所全活者,不下万人,遂得冥官申奏,获受此福。” 真生道:“弟亦深怀出世之愿,即欲离家办道,不知可否?” 子昂笑道:“子志可嘉,只恐未易言此,从来红尘业重,必须到处遭魔,春债未盈,岂许离群出世。子但於十分浓热之中,存着三分清凉之意,有可行之事,行我一善,有可解之冤,解人一难。如此,则虽未成正果,已有一线根基。而日积月累,何愁不到神仙地位。况子敏慧超群,夙要不浅,慎之秘之,勿负我嘱。” 真生大喜道:“辱蒙雅诲,敢不书绅。”只见左右侍者催唤道:“天色将曙,路隔仙凡,恐有未便,真君宜即速返。”子昂遂把真生一直送至家内,再四慰勉而去。 只听得谯楼更鼓已残,四处鸡声唱绝。恍惚寻思,似梦非梦,日色渐明。道人启户而进,拍手笑道:“子既与故人相遇,复得身游仙岛,可谓乐乎?”真生再拜而谢,乃以黄金二笏为赠。 道人摇手道:“俺家白云清净之乡,何用此尘秽物耳,君宜以此赡诸邻里之贫者,否则施於僧刹,可也。”言妾,羽扇一挥,拱手作别而去。只见兰娘、蕙娘、翠微、娇凤、云丽俱走出问道:“夜来可曾果有所见么?”真生即以获遇子昂,同诣仙山之事,细述一遍。 翠微道:“奇杀!奇杀!原来果有这般灵异。”娇凤道:“想那道者,必然是个神仙降凡。”真生因叹道:“我想浮生如梦,为欢几何,开场演戏,只怕锣鼓煞响。假使如花美女,跨马健儿,一朝皮皱齿落,有何趣味,所以我与卿等忧虑者,亦为末后一着耳。”兰娘道:“君与妾等,年皆二十有馀,若至壮盛,犹有数岁,愿欢毕此期,然后与君洗心浣虑,同礼金仙如何?”真生笑道:“妙!妙!”遂赋《怀仙》诗,以寓感。兹不能尽录。 后真生以兵荒交迫,酒色过度,囊匣储金,昼消夜化,膏肓藏疾,潜滋暗长,只得将宅院转卖,远徙乡僻,作一个穷病居士,那此妻妾,俱系淫奔之流,即不顾自已名节,岂复虑丈夫育鞠。看见真生贫病交困,玉貌憔悴,兼之房事寂寥,未免欲火焚身,便皆倚门盼笑,勾引浮荡子弟。真生闻知,添上一段气愤,不久呜呼死了。适有杭客,窥见兰娘等俱各娇媚,乃托名诈婚,转卖入《丽春院》为娼,以偿厚价,后诸姬皆不知所终。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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