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ex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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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经费有了,但东子却联系不上。这几天,大毛都要往他家跑三,五趟,东子娘见他来的这么勤,竟然怀疑儿子是不是借了他钞票不还而躲起来了。 大毛怀疑他那天晚上去冲赌档抢钞票计划失败,被人打伤进了医院,或者被警察抓住送进了看守所。 秤砣回到常州的当天晩上,在百货大楼隔壁的杏花楼摆了一桌,请西瀛街上的朋友吃夜饭。饭桌上,听许成讲这几天里所遭受的沉重打击,义愤填膺地唱起了《红灯记》;学你爹心红胆壮志如刚,血债要用血来偿。 常客在沈鸿基家里见过矮脚虎,他常去沈鸿基家推牌九,赌钞票,不论赌品还是人品,口碑极差,输了钱掼牌耍赖,赢了钞票还要赢句子,有几场赌局,就被他这样闹歇了。既使这样,沈鸿基每回还要赔上笑脸和调,按他说法,去跟个赖皮过不去,沾了光也是吃亏。况且,在赌台上他就象头养肥了绑在屠宰凳上的猪,任由活手宰杀;我们对付矮脚虎这样的人,要一改硬碰硬,钉头碰铁头的战略战术,组织一支三,五个人的小分队。我的任务是每天去沈鸿基家蹲点,矮脚虎一出现,我立马跑出来通风报信,队长负责召集队员,埋伏在沈鸿基家门口,打他个伏击战。也不要象以往一样出手就是敲头,敲破了头,七天拆钱,他又可以带着人马去西瀛街上耀武扬威。这趟我们专敲他的膝盖骨,脚肋骨,骨头敲断了起码要在床上躺二,三个月,出门走路靠拐杖。我就不信他撑着拐杖还能出来指挥战斗。这个人的坏脾气,在社会上结了好些冤家,我们不到社会上去吹牛比,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是被西瀛街上几个小赤佬打趴的,弄不好我们看到一场狗咬狗的好戏。他提出的战略战术,全票通过。 他每趟去沈鸿基家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许成问。 他总是和一个叫长丫头的女人一块去。常客说。 大毛夸张地哦了声;我认得这个女人,原先是东子的小姊妹。 常客说;那你就不能为光荣的小分队队员了。 席终人散前,针对矮脚虎的小分队成立了,因为小分队成员必须与矮脚虎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平头喊来吴森林,猩猩,陆建强喊来了咣咣加入小分队,王志华,秤砣也没和矮脚虎照过面,; 就由让他们担任小分队长,常客任参谋长;参谋不带长,放屁都放响。 伏击矮脚虎的行动,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 沈鸿基回到家,赌徒一呼三,三唤六,摆好台子开赌了。 八点钟,矮脚虎带着长丫头咋咋呼呼的出现了。 常客偷偷地从侧门溜了出去,骑上自行车去王志华家通风报信; 二个钟头之内,他肯定不会离开。 果不出所料,十点钟,矮脚虎输光了带来的钞票,连吓带骗的从一个赢钞票的人手里借来三十块,连押二把,输了。朝手掌心里吐了口唾液;不赌了,这只手今天摸着霉比的。说完叫上长丫头走出了大门。 王志华几个人,埋伏在沈鸿基家隔壁的沈家弄弄堂口,听见吱嘎的开门声,探头一看,有个矮墩墩的男人,带着个比他要高出半头的女人,骂骂咧咧的从门洞里走了出来,不用置疑,这两个人肯定是矮脚虎和长丫头,他抓起脚旁边的锄头柄;准备战斗。 下午,他特意去吊桥路对面的农村供销社,买了五根手腕粗,一米多长的锄头柄,人手一根。 矮脚虎走到弄堂口,人没看见,只看见一根锄头柄横扫过来,狠狠的敲在膝盖骨上,随后听见骨折时发出咯啦咯啦的声响。 接着,弄堂里又冲出来几个手举锄头柄的人,手起棒落,对准矮脚虎的双腿,双手,一顿乱敲之后扬长而去。 负责守门望风的小宋,听见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正想探头看个究竟,长丫头尖叫着冲进大门;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矮脚虎要被人打死了。 矮脚虎瘫在地上,别说走路,连爬都不行了,只能躺在地上哇哇乱叫。 沈鸿基走出来看一眼心里骂了句;活该。但还是喊来小宋,常客;不能让他在家门口又喊又叫,你们把他搀到弄堂口,叫辆三轮车去医院,我随后就到。 长丫头也跑过来帮忙了,三个人象是拖活死尸一样拖到琢初桥上,然后抬头抬脚搬上三轮车。沈鸿基回家拿了钞票,也赶到琢初桥上,送他去医院。 小宋,常客跟着三轮车,步行到市第二人民医院。帮着把护士把矮脚虎抬到急诊室病床上。 沈鸿基让小宋,常客回去看守门户,自己和长丫头留下来料理矮脚虎就诊,住院的事情; 没办法,在我家门口出事的,我总要担当点责任。 医院门口,常客碰见尾随而来的吴森林,连连朝他眨眼做手势,意示旁边有人。他没拎得清,直截了当地问;矮脚虎脚的断了没有。 他脚断了关我屁事,你想知道自己不好去看吗。常客说。 小宋把他们的对话和反常举止,都看在了眼里。 赌钞票的人,凌晨两点才散去,待人走光了,小宋去医院帮忙,常客留在家里看门。 早上四点多钟,沈鸿基才从医院回来,他让小宋在医院里陪矮脚虎,自己回来困一觉,等天亮了,再去通知他家里人到医院办住院手续。 有这么严重,还要住院。常客漫不经心的随口问了句。 严重,绝对严重,这些人下手真狠,膝盖骨打断了,手臂也打骨折了,以后要撑着拐杖过日子了。沈鸿基摸遍身上口袋,没有摸到烟盒,伸手跟他要了根。 那打他的人要倒霉了。常客试探了一句。 他都被打闷了,一会说是十八间的谁谁,一会说是朝阳新村的谁谁,过了一会又说是住在下街的谁谁谁指使谁谁动手的,听他的口气,冤家对头遍天下。沈鸿基突然话头一转,正视着他问道;你知道是谁来伏击他的吗。 常客料到小宋会向他打小报告,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我在医院门口碰见一个朋友的朋友,向我打听矮脚虎的伤情,我猜想这伙人干的。 你在脑子里想想就好了,千万不要讲出去,也不要去打听,知道的越少越好,掺和进去没有好处。沈鸿基出于好意,提醒了句。 师傅,我人又不戆,心里有数的。常客回道。
伏击人员名单上,马嵬排在第二位。 秤砣原先的邻居李志强,活脱活象电影《小兵张嗄》里的嗄子,西瀛街上的人从不喊他的名字,直接喊他; 嗄子。嗄子跟马嵬是中学同班同学,嗄子家后来搬到青果巷,两个人关系自然更热络了。年初,不知为了件什么事和马崽闹翻了,闹到两个人都约好对顶的时间、地点,嗄子甚至还叫秤砣去现场观战。听讲是王大庆出面劝阻这场两个人的决斗,尽管没打,但两个人在心里已经默认对方是冤家对头了。 嗄子老子在杨柳巷里的向阳电机厂当电工,这两年里,他经常带着马嵬去厂浴室汰浴,实际是去电工间,配料间,偷了铜丝,漆包线,卖给废品站,换些开销钞票。有天傍晚,两个人偷偷摸摸摸进空无一人的电工间,看见地上有两盘电线,每盘有七、八斤重。顿时起了黑心,用衣裳包裏好电线,拎到厂后门的围墙下,齐心协力一二三,扔到围墙外面。当晚,两人讲好电线先由马嵬拎回家,第二天中午一起拿到浮桥头,卖给专门从事收赃的贩子。 第二天上午,马嵬跑到嗄子家,讲晩上拎着两盘电线刚走进蛤蜊弄,迎面碰上出来巡逻的联防队员,手电筒照着他吼了句不许动,他只得扔下电线跑路了。嗄子当时还相信了他的话,心想反正电线是偷来的,也就浪费点力气,以后有的是机会。有天,他自己拿了几斤铜丝去浮桥头出卖,听贩子讲,马嵬,吴红旗前几拎了两捆电线,卖给了另一个贩子。嗄子听了火冒三丈,立即去找他算帐。马嵬在事实只好承认是骗了他,但钞票全输在人民公园茶室里。因为这件事,他们闹翻了脸。 秤砣找嗄子打听马崽的近况,嗄子听了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想借同学的手,帮他出这口怨气;青果巷菜场是他们活动据点,下午肯定在那里。 青果巷菜场的前身是大戏剧,在旧社会,常有名角在那里登台唱戏。解放后,政府设收了资本家的财产,把大戏剧改建成市里面规模最大最热闹的菜场。菜场上菜时间一般在凌晨三、四点和下午二点左右,附近郊区乡镇公社的菜农们用拖拉机,板车,把田里刚收割来的各类蔬菜,拖拉进城里,卸到指定的菜场,统一售卖。每年冬季,是菜场最为闹忙的时节,欢喜做腌菜,萝卜干的人家,屋脊上也都晒满了青菜,萝卜干,红红绿绿的一片,远看上去还以为谁发痴在屋顶上砌了个的花坛。 蔬菜柜台的营业员像敲铜锣一样,用秤砣敲一下秤盘,吆喝一声:请自觉排好队,开秤卖菜啦。水泥柜台前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有序的队伍,很快伺机插队的投机份子挤乱,争先恐后的场景有点像上下班高峰时段挤公交车。有人故意瞎叫,制造混乱,手里举了个空篮子,嘴里却喊开水来喽。趁着人群一松动,他像娄阿鼠钻到柜台前面。提前一、二个小时,拎着菜篮子和小板凳去蔬菜柜前排队的老实人,倾刻淹没在你推我挤的人堆里,菜卖光了,手里的依然菜篮子空空如也,板凳找不着了,连穿在脚上的鞋子也被踩掉找不到了。菜场自组的纠察队员一般出现在落市人少的时候,他们煞有介事的过过场,狠声叱喝,指手划脚,维持一下秩序。有人喊叫抓小偷,白拆子,有人哭天抹地说口袋里皮夹子被人拆走了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几桩。纠察队员早已见怪不怪,顶多上去提醒一句;自己要当心的呀,以后出来买菜别带皮夹子,手里捏个零用钱。每到逢年过节,买菜长队一眼望不到头,从青果巷菜场后门延伸到马元巷,把南大街派出所大门和马元巷小学的大门都给堵住了。 鱼肉鸡鸭蛋类豆制品凭户卷供应,这些柜台前相对冷清。 青果巷菜场是马嵬一伙人主要活动场所,每月8号至15号,是各单位发工资的日子,也是活跃在青果巷菜场里的白插子们大展身手的好日子,与公交车上作案环境相比,菜场更为安全,能进能退,能躲能逃。马嵬本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原则,把菜场里的白插子抓在手里; 谁跑到我们地盘上来开工,必须服从我们制定的规矩。不管它日大日小,晴天阴天,白插子平均每天在菜场里混十块,一个月也就是三百元,三个白拆子也就是九百元。 九百元。吴红旗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他想到阿哥找老婆结婚,布置新房,四转一响三十二只脚样样齐全,加上办酒席,也花不了九百元; 妈的,明天我们全体出动,我负责带人堵大门,你带人从菜场后门进去扫荡,把白插子全带到蛤蜊滩,给他们开个会,上上规矩。如果对他们凶了头,这些人会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开工呐。 不可能的。马嵬自信的说;我已经作了全面,细致的调查,火车站,公交车这种地方,他们达不到上车的级别。市里面总共有四家菜场,弋桥下面的南门菜场,被矮脚虎的手下接管了。小河沿菜场被后北岸的小金刚接管了,新华电影院对面的西门菜场,被安阳里的外国佬接管了。天下乌鸦一般黑,比较之下,青果巷菜场算是最白的了,所以我敢断定一个都不会跑。你知道社会上早就有人对青果巷菜场虎视眈眈了,至今没来接管并不是我们的原因,而是害怕离菜场后门只有百来步的南大街派出所。这些人却不知道派出所那有闲心思来菜场设点抓白插子呐。白插子就钻了这个空子,把自已养肥了,我们却穷得象油渣,却连檐头水也沒喝,别怕什么心贪噎喉咙呐,对付这些人,一定要心狠手辣。 第二天下午, 马嵬坐在蛤蜊弄旁边的煤球店门口,看着几个眼熟的白插子一一进场了,吩咐吴红旗,王大庆带人守住菜场大门,自己带了五,六个人,从马元巷绕进菜场后门,站成一排,来了场拉网式搜查,把伺机作案的四个白拆子带到蛤蜊滩,在河沿滩上站成一排。 大黄鳝是这伙白插子里的头目。 马嵬早就看上大黄鳝手腕上一闪一闪的钟山牌手表,他上前一把勒下手表,戴到自己手腕上,自我欣赏了一番后冷笑着说;借给我戴半个月,你没意见吧。 大黄鳝看着他们摆出的阵势和手里的家伙,那敢说不是吶。刚到青果巷菜场里来开工,他托朋友打听过这伙人的底细,尽管这伙人在社会上没名气,但蛟龙难敌地头蛇,把这伙人给得罪了,意味着也要跟青果巷菜场说再见了。这块手表一旦戴到这个人的手腕上。他知道就没要回来的希望,不如现在做个人情,秋后再算帐;这块表是我两个月前,在百货大楼花了三十块钱刚买的,你要是欢喜就戴着吧,那天不欢喜了再还给我。他说这话时,心里却在骂你这狗日的也来跟我他玩暗夺明抢的把戏,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白米饭还多,真小人不按套路出牌,贼君子能让你防不胜防,你懂吗。我今天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大黄鳝本以为送了马嵬一块手表,就算了事了,没想到这伙人得寸进尺,吴红旗接着跳出来,提出要白吃份头;从今天起,只要来菜场开工干活的人,不管好天落雨天,下午五点之前,必须上缴5元钱到我手里,否则的话,一,驱逐出境,二,扭送派出所。 大黄鳝盯看着污黑翻泡的河水,心想这伙人是有计划的强吃强卖敲竹杠,如果一口回绝或者讨价还价,他们接下来就要演一出杀鸡给猴看的戏了。 有个刚出道的白插子,见作为头目的大黄鳝也不发声,忍不住回了句; 上缴五块钱,太多了吧,我们有时忙一天也混不到五块钱,我倒还要倒贴钞票。 马嵬给吴红旗使了个眼色,意示拿他开刀,杀鸡儆猴。 吴红旗领会了他的意思,绕到白插子旁边,突然抽出身上的瓦刀,二话不说,对着他的脑袋哐哐地剁了两下,嘴里还恶狠狠地骂着;你们这些蹩脚垃圾货色,给脸不要脸,偏要尝尝辣腐酱的味道,不服气的往前走一步,老子把你手指头剁残了,给你只破碗去讨饭。 大黄鳝目光又转向弋桥,桥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想了片刻,他心里也有了新的计划; 靠这么个菜场,吃不到大饭的,不如我们联手,把在南大街上的百货大楼,绸布店,食品店,药店,文物商店,电影院这些地方都捏在手里,你们负责安全保护工作,我的任务管理白插子,三七分成,如何。 那就这样定了。吴红旗抢先答应了大黄鳝提出的条件。
这天,嗄子向秤砣提供了一条有用的信息。马嵬买了辆凤凰牌自行车,每天神抖抖的去无线电厂门口接小姊妹。这个礼拜,他小姊妹上中班,晚上十点五十分,他肯定会出现在厂门口。 当天晚上 ,徐戆大,王志华,常客三个人晚上不能出门或明早要上班,没有到场。其他人准时十点半在无线电厂门口会合,躲在路口的大树后面,等候马嵬的出现。 十点三刻,马嵬骑着新买的二八寸凤凰牌自行车,经过通向厂门的路口。许成象条猎犬唆的窜了出去,坐上自行车后座,用刮刀顶住他的后腰;不要回头,彺前骑。 平头几个人扛着锄头柄,追赶了上来。 马嵬全身冒着冷汗,被迫无奈地往前骑了三,五十米后,停在乌漆抹黑的田埂头。 李爱国冲上去一棍子,连人带车,打倒在了地上。 几个人围着他,一顿棍打。 马嵬撕心裂肺的喊救命声,象防空警报一样在田野上回荡,令人发怵。 农民养的看家狗开始跟着他的喊声,狂吠起来。 平头看见有房间亮起了灯;撤吧。 慢。李爱国说。 住在近郊的农民有个习惯,欢喜在自家的自留地里埋上两只大水缸,贮存平时的大小便,用来做沃田的肥料。 陆建强见李爱国看着不远处的粪缸,猜到他想干什么了; 你来抬头,我抬脚。 这两个人象是抬了头待杀的猪,一,二,三,把马嵬扔进大粪缸。 马嵬闭嘴不出声了。
19 贼精这两个字用在大头身上,尤为妥帖。靠山矮脚虎被人敲断手脚,住进医院。他象只猎犬一样嗅闻到了不祥的预兆。隔天中午,找到李爱国的好朋友杨白劳,请他出面去做李爱国的工作;我准备一条牡丹香烟,三条大前门香烟,二百块钱,想去跟西瀛街上的那伙人讲和,现在我是烧香寻不着庙门,李爱国吶是庙堂里的人。他们只要答应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背后不搞小动作,马上交货。 杨白劳把大头的话,一字不漏的转告了李爱国。 大头名字排在伏击名单的第三位,接下来是王大庆,陈之新,总共也就这五个人 讲和这件事我一个人作不了主,要去跟大家商量。李爱国说。 商量出来结果是做人要狠,做事不要绝,成交,与大头之间仇冤,就此了断。 王大庆,陈之新在西瀛街上这伙人眼里,感觉伏击这两个人,比拍两只苍蝇还要容易。王大庆以前跟着东头村的大歪头,小歪头兄弟俩混过一阵。后来,因为他把歪头妹子的肚皮给大了,尽管再三辩解,说是歪头妹子主动勾引,掐了他的嫩头,破了童子身。当着众人面,还是被大歪头一顿拳打脚踢,打掉了颗门牙。 从此,他的靠山倒了。他家住在中新桥下的大庆路小学隔壁,其实那是后老子的家。亲老子在他十二岁那年,去鱼塘里摸鱼淹死了。他娘后来嫁给了现在的男人,他也跟着娘进了后爸的家。后老子火暴的脾气远近闻名,在运输公司里也出了名的。有回,因为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用拳头在调度员头上打出了两个洞。 在单位如此,在家里也这样,前面有过两个老婆,就是被他用打的带上孩子跑掉的。王大庆娘是他找的第三个老婆。有年夏天,她在家里汰浴,因为开门迟了点,被后老子用皮带一顿乱抽,抽的她精赤着身体一路哭叫,逃进了大庆路小学门卫室。 王大庆当然也难逃此劫,有回,因为不小心摔破了饭碗,被后老子绑在门口电线杆上,皮带伺候。他娘跪在地上替儿子求饶,才肯歇手。 西瀛街街上的人,在二十二中学校念书,下课回家路上,为了避开马嵬的伏击,绕道沿东小塘走回家。经过王大庆家门口,有好几次,看见他跪在河边的麻石上,耷拉着脑袋,手里捧了本红封面的老三篇。 那时,许成他们还是蛮同情他的不幸遭遇,还会主动偷偷地塞给他几根香烟。 中学在每月的二十五号左右,会发给学生国家补贴的七斤粮票,许成他们领了粮票,转手二角一斤,卖给专门收粮票的贩子,拿了钞票去买香烟抽。退学歇在家里后,每逢二十五号,他们就去学校门口,见到以前班上的或是认识的同学,先是开口借,不肯就连吓带骗伸手要,能要两斤粮票就几斤粮票,拿了就去卖给浮桥头上的票贩子。 这事后来让王大庆知道了,觉得这是条不费吹灰之力的生财之道,便去讨好小歪头,把这事情跟他一讲,小歪头就有了把许成这伙人赶跑,自己来混的心思。他仗着阿哥大歪头在社会上的名气,人多势众,确实把西瀛街上这伙人赶跑了。 许成把这把肥肉拱手相让了小歪头,还有个原因,是他刚搭上原先班里的女同学辛芸。辛芸说想我做你的女朋友,有个条件,你不能再去校门口丢人现眼,伸手跟同学要粮票。 许成答应了,但对小歪头,王大庆的作法怀恨在心。后来又与马崽混在一起,为虎作伥。就把他的名字排在了第三位。 陆建强想发挥他恶作剧的天赋,找了借口。说我们还是老办法伏击王大庆,等于间接告诉矮脚虎;你是被我们干趴的。不如跟他做个游戏,借他蛮老子手里的皮带来教训他狗日的。他在外面装凶,但在蛮老子面前,一副瘪缩缩的叫化子可怜相。住在他家隔壁同学跟我讲,他在家门口连个屁也要躲起来放撒野。 徐戆大说接上话头; 要是我有这样的蛮老子,早就把他杀了。 吹什么牛比,你娘现在轧的姘头,家里都有老婆的,也没见你敢当面放个屁吗。大毛从小就和徐戆大在一块玩,他家里的事大毛知道的不少。文化大革命开始的那年,徐戆大的嫡亲老子因为厂里停工闹革命,歇在家里没事,被当上了联指派小头目的同学,喊去戚机厂看工宣传队的文艺汇演,面包车开到会场门口,他们从车厢出来,还没站稳脚跟,架在黑洞洞窗口里的机关枪,哒哒哒,一阵扫射,他老子身中三枪,当场毙命。他老子的嫡亲弟子,后来娶了阿嫂做老婆,前几年又离了。所以,有朋友去他家玩,问起老子的事,他总是避而不谈。 按照陆建强制定的计划,当晚,几个人在猩猩家里下军棋,到了下半夜,五,六个人去了中新桥。王大庆家正对护城河,门旁边的三扇四格窗户,靠东边的是娘老子睡觉的房间窗户,中间是客堂间的窗户,西边是王大庆睡觉的房间窗户,每扇窗户装了六块玻璃。他们在桥下找了六,七块砖头,悄然无声地走到王大庆娘老子睡觉的房间窗户下,对着窗户乒呤哐啷一顿乱砸后嘻嘻哈哈地跑到了河对面。没过二分钟,王大庆后老子身上只穿了条短裤,手里握了根扁担,在门口指天指地骂了一通,见没人搭理,只好关上房门,坐等天亮。 第二天晚上,陆建强几个人聚在猩猩家里下军棋,早上三点多钟,正是最好睡的时间,五,六个人又去了王大庆家,对准他娘老子的房间窗户,又是乒呤哐啷一顿乱砸。白天刚装的窗玻璃,砸成了碎片。 王大庆后老子吃准是王大庆在外面闯了祸,别人现在寻上门来报复了。他把王大庆喊进房间,问他是不是这么回事。他把头也的象拨浪鼓,发誓肯定没有这么事。。 要是被老子抓到证据,信不信剥你一层皮。王大庆后老子气急败坏地手指着他的鼻尖,吼叫了句。礼拜天下午,他又去玻璃店里配了十几块玻璃,给砸碎玻璃的一一装上。 当晚,他一手菜刀,一手扁担,在门后面坐到天亮,却是平安无事。 捿下来的两天,还是平安无事。 这天,后老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在饭桌上把野儿子及他家祖宗八代臭骂一遍。这些话听的王大庆耳朵有长老茧,只当是耳边风。后老子接下来是骂老婆,骂到气头上把手里饭碗朝她砸了过去。幸亏躲闪及时,饭碗砸碎了身后的镜子。 王大庆这时站起来说话了; 在一张台上吃饭,有话不能好好讲吗。 娘见儿子在饭桌上顶撞后老子,担心为此遭来一顿打骂,急忙站起来把儿子臭骂了一顿。 后老子一门心思抓证据,抓到证据,把这两个人一脚踢出家门的理由就充足了。他原本暂时不想给窗户装玻璃,贴层透明塑料纸,想着要抓证据,当天下午,又给窗户装上玻璃。 夜里,他搬张躺椅在门后面,躺椅右边放了根两米多长的自来水管,左边方凳上一包烟,一杯茶,一只收音机,就等恶作鬼的出现。 这一夜,王大庆也不敢睡,提心吊胆的躺在床上,竖起耳朵辩听着窗外的声响,神经紧张到了极点。听见自行车铃声,都会惊出一身冷汗,床架子也陪着叽叽嗄嗄的闹了半夜。因为这件事,他去医院找过马嵬,见他两只脚吊挂在半空,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相反,马嵬看见王大庆,向他诉起苦头,说陈之新,吴红旗跳开了我,去跟大黄鳝合作,每天只顾着到白插子那里收钞票,也不来看看我。 后老子熬到天空露出鱼肚白,以为天亮了这伙人不敢来砸玻璃了,便上床睡觉了。
陆建强料到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会有防备,便把原定计划挪后几天,反正决心不变,不把王大庆后爸彻底激怒不罢休。 这天,韦尼回西瀛街探望舅公,当晚,几个人聚在他舅公家下棋,天快亮时,见陆建强拿出几把弹弓,说是这两天闲着没事做,用细钢筋做了五把弹弓,医用牛筋扎管替代了橡皮筋,子弹是是从去车行里买来的大号轴承配用的铁弹子。又听讲要去展开报复行动,赶紧伸手扒开头发,让他们看头上的伤疤; 就是那天晚上,被他们用石头砸破了头后留下的疤,今天也让要我出口恶气。 出发。他们一排人站在王大庆家河对面,手握弹弓,严阵以待。 大毛,猩猩跑到河对面,见窗户重新装上了新玻璃,正准备原路返回,猩猩一脸坏笑地指着隔壁人家门口的马桶;马桶,马桶。 大毛顿时明白坏笑的涵义。有人上早早班,出门前会把马桶拎到门口,六点钟左右,环卫所会派出收粪车,沿路过来统一收粪。 大毛站到桥上望风,猩猩把隔壁人家门口马桶里的屎尿,倒在了王大庆家门口,然后跑到了河对面,手当令旗,举手一挥;为了胜利,请向我开炮。 几个人弹弓里的铁蛋子有如流星,射向窗户。噼里啪啦,乒呤哐啷声响成一片。他们一边发射铁蛋子,一边破口大骂,目的就是要彻底激怒他。 后老子刚合上眼,就听见玻璃碎裂声。怒气冲冲拎起自来水管,猛地拉开门,大跨一步,忽然觉得脚底下滑腻腻的,象是踩上了香蕉皮,刚想缩回腿,可身体已经倾斜,啪嗒滑了个朝天跟头,后背紧贴在臭烘烘的屎尿上了。 他爬起来,手伸到后背一摸一看,再看脚下又是黄浆浆,臭烘烘的屎尿,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整张脸都被气得要形了。恼羞成怒地转身回家,脫掉沾上了屎尿的衣裳,裤子,一把抓起坐在板凳上瑟瑟发抖的老婆头发,拖到河边上,指着河对面嘻嘻哈哈的人吼叫着; 是你儿子惹鬼上门吧。 不想再受这老狗日的气了。王大庆穿好衣裳,在床底下找出把奶子形状的铁榔头,握在手里,慢慢地走到后老子;放开我娘,再讲一遍,放开我娘。 喔哟,你想造反了吧。后老子松开抓在手里的头发,同时,又在她头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王大庆手里的铁榔头也重重的敲在他头上,紧接着又是一记,这两榔头彻底把后老子敲的晕头转向。当他转身要走时,看见娘乞求的眼神,忍不住又冲上去一脚,把他踢到了河难上;娘,我不会再回这个家了,劝你也趁早离开这个神经病吧。 这情景,让河对面的人看呆了,鸦雀无声,心里都为王大庆的行为,竖起了大姆指。 平头联想起当年叫朋友伏击老子的经历,尽管有血缘之别,还是情不自禁地发出由衷的赞叹;老卵,牛比。 下午,平头,常客两个人躺在常清浴室里,话题刚转到王大庆身上,王大庆出现在他们眼前;说曹操,曹操到。常客说这话,右手下意识地抓住柜上的竹壳热水瓶,眼睛盯着他的双手,防备他突然拔出身上的家伙。 王大庆发了圈香烟后在平头对面浴铺上坐下,冷静地说;平头,我的表现你们也看到了,我跟你们之间恩怨,也可以作个了断吧。我现在是个无家可归的叫化子,你们西瀛街人也没必要逼我上梁山,你说对吧。 这事我可以作主,就此了断,我还想交你这个朋友,不打不成交嘛。平头望着王大庆灰头土脸的样子,动起恻隐之心;你要是没地方吃住,就跟我住到三堡街的爷爷家里去,我爷爷最近有点老年痴呆,我住在爷爷家照顾他。 那就先谢了,你放心,这也是暂时的,除了吃住,我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王大庆诚恳地说。 你这算什么话,交朋友不就两件事吗,添麻烦,解决麻烦。脫衣裳,汰把浴,搓个背,然后跟我走。平头扯掉盖在身上的浴巾;我陪你去泡把浴。
在平头爷爷家门口,王大庆拔出把匕首,还有包磷化锌老鼠药;你信不信,来找你们之前我已经想好了,谁要逼我,我就与谁同归于尽。 现在吶。平头停下脚步。 现在也不知想什么,但这包磷化锌老鼠药肯定派不上用场了。王大庆扬手将老鼠药扔进旁边的大运河。 平头说;要是派不上用场,你娘怎么办。换作我的话,只会把老鼠药给那畜牲吃,也不会自己去吃。 听到娘这个字,王大庆眼睛一亮;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可以把娘接过来住吗,她要是能来住,服侍你爷爷的家务事,尽管交给她去做。 肯定住的下,有好几个房间都空着吶,你这是个主意。平头想了一想说;我已经编好了个故事,明天回家讲给娘老子听,你现在就接你娘过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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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六,七月份,是市劳动局指定的招工月,国营企业,社办,区办及街办厂,招收应届毕业生,待分配的社会闲杂人员。这些人必须先去户籍所在的街道办填写招工表格,半个月內会收到单位录用通知书,录取率在百分之七十左右。 酒鬼毛大说;招工象是落了场雷阵雨,西瀛街突然冷清了,整天在眼前瞎乱窜的小赤佬,现在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了。 西瀛街上有两个人没有去街道办填写招工表格,一个是平头,他原因是要服侍爷爷,一个是王志华,他整天做着发财梦,自然觉得上班没劲,一个月工资十来块钱,只够填饱肚皮。这天,他实在闲的发慌,想起了在拘留所里认识的老狐狸。老狐狸名字叫林慕彪,外号叫老林工,住在鹤园弄,旁边就是东风会场,独门独户,有个大明堂,明堂里种了玉兰树。他和小老婆嗲嗲住在大门左侧的房间,后面三、四个空房间,徒弟或朋友住着。嗲嗲这个外号,是林慕彪替小老婆起的,因为他欢喜小老婆讲嗲声嗲气的声音,娇滴滴的样子好象还要给她喂奶似的。旁厶初听两句要起鸡皮疙瘩,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听习惯后觉得的确蛮有味道。嗲嗲还欢喜飞媚眼,让男人感觉跟自己有那意思。 林慕彪果然是个白插子。王志华头一次去他家,他便在王志华面前表演了独门绝技,他给一张王志华扑克牌,自由选择,放在蓝涤卡中山装的口袋里,两个人然后一块去中山门菜场。进了菜场,王志华时不时地摸下中山装口袋上纽扣,走出菜场时还是扣好了的,回到家里,那张扑克牌不翼而飞,出现在林慕彪手里。如此精湛的手艺让他目瞪口呆,决意要拜林慕彪为师,学会这门手艺。 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这是入了师门后,林慕彪跟他讲的第一句话。
西瀛街上这几个人进厂上班后,陆建强定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发工资那天,必须拿出两块钱,交给平头,凑足一桌酒菜钞票,就去平头那里吃一顿。 平头爷爷痴呆到了认不得人的程度,每天起床后坐在后门空场上发呆。家务事由王大庆娘一手承揽。王志华家也是他们经常聚会的地方。他娘徐丹娜性格随和,没有大人架子,烧的一手好菜,缺点是地方太小。他们住的地方,原先是让给代代红小学开校办工厂的,中间砌了堵半人多高围墙,与周围环境隔绝了。后门开在围墙上,平时几乎没人从这里进出,也没人会闲着没事,逛到围墙前来看风景。院子里这排房子,总共有六、七间房子,第一间住着徐丹娜母子俩,后面几间堆满了桌椅杂物,闲置机器。房间中间竖了块三夹板,前面一间厨房兼饭厅,后面一间作卧室。以前住户在房间里搭了个阁楼,屋顶开了扇老虎窗。阁楼冬冷夏热,漏雨灌风。但大毛几个人偏欢喜从老虎窗里爬出去,坐在屋顶上吹牛发大兴。后来发生了桩事情,徐丹娜便收起竹梯,不允许他们爬上阁楼。 那天,大毛,秤砣,陆建強几个人在屋顶上争抢烟売里仅剩的一根香烟,陆建強踩在碎瓦片上,脚底一滑,从屋顶滚到了地上,幸好是两只脚先落地,只崴了脚脖子,但也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秤砣在勤丰塑料厂才上了二十多天班,就闯了个祸。他在成品车间的工作,每天工作任务就是把检验合格的产品装纸箱,贴封条,刷上货号货码。他的师傅是个女人,比他大三,五岁,厂里人都叫她米咪,他也跟着喊米咪师傅。米咪平易近人,性格随和,在他面前从来不摆师傅架子,更象是邻家姐姐。家里烧了好菜,会给他带一份,工作上出了差错,会替他承担责任或者想办法弥补,而不象其他师傅,凶巴巴地斥责一顿后汇报给值班长。 米咪家住电子新村,塑料厂附近没有直达到家门口的公交车,平时都是步行回家,好在不远,串街走巷抄近路,十来二十分钟的路程。秤砣给自己找了个乘公交会晕车的藉口,陪着她一路说说笑笑走回家。他特别欢喜闻米咪汰过浴后头发丛里散发出来的香皂味道,说自己闻过的花朵,都没有米咪头发的好闻。 有回,米咪无意中讲了句,搭公交晕车的话,你现在就要学会存钱,争取眀年买辆自行车。 秤砣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有了想法;我家里有辆自行车,过两天推到车行里去紧紧链条,上上油,换几个零件,以后就骑车来上班了。说这话时,眼前出现师傅坐在后座上,单手搂着他腰的画面,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当晚,他带上偷自行车必备工具;尖嘴钳,旋凿。叫上陆建强,大毛,去了红星剧院,在职工停车栅里撬了辆七成新的自行车,骑到家对面的雕刻社门卫室门口,跟上官阿姨借了把链条锁,锁在了门卫室窗户下面。 这天上中班,秤砣骑了偷来的自行车去上班,下班前跟米咪约好在厂门外碰头,骑双人车送她回家。 礼拜六,米咪说要回谢,下班后请他在勤业桥下的摊头上吃煨粉丝。 下班铃声一响,秤砣骑上自行车出了厂门,在约定的老地方等了半个小时,没看见米咪的人影,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地方。骑车回到车间门口,整座车间黑糊糊的,值班长办公室亮着灯,爬上窗户往里一看,没人。回头看见值班长的自行车靠墙停着;车在,人没走。他绕到车间后面,经过打包间门口,听见里面有声音,凑近一听,尽管声音很小很轻,还是能辩别出是从男人女人嘴里发出来的声音。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找来张板凳,放在窗户下,轻手轻脚地踩上板凳,朝里面窥望。打包间里虽然没开灯,外面照射进去的光线,还是能让人看个大概。米咪上半身趴在工作台上,白乎乎的屁股高高撅起,裤子落到脚跟处。估计是刚干完事,值班长双手拉上裤子,系好皮带后俯身凑到米咪耳朵边说了几句令她发笑的话。 女人都是骚货,女人都是贱货。秤砣一路骂到家门口,最后把心里怒气发泄在了这辆特意为她而去偷来的自行车,把这辆车扔进了水关桥下的河里。 第二天中午,大家聚在平头爷爷家里吃饭,秤砣讲起这件事时嘴里不住地愤骂着;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陆建強听烦了,借着酒劲说; 你一直在我们面前叽里呱啦讲师傅的事有意思吗,你有种带我们去值班长家里,看我们收拾这坨牛粪。 走,老子本来就不想去厂里上门。秤砣台子一拍,随后把陆建強,王大庆,平头,王志华几个人带到值班长家门口;值班长姓蒋,你们把他喊出来,最好不要在家里动手,他老婆也是我厂里的,是个忠厚人,你们打他时候一定要问以后还敢不敢操米咪。 陆建強一声蒋师傅在家吗,硬把值班长喊到门口,王大庆跳上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把他拖外面,几个人围上去一顿拳打脚踢,临走时,陆建強一激动把话讲错了,该讲你以后还敢不敢操米咪。讲成了你以后还敢不敢操秤砣。 躲在一旁的秤砣听见这句话,心里直叫苦。 接下来的几天里,秤砣没去厂里上班,大清早出门,就去人民公园茶馆里听人说书,中午吃碗面,下午泡浴室或者去找平头玩。旷工到被单位开除,再去街道办填写招工表格。 这天傍晚,秤砣回家吃夜饭,碰见大妹子滢滢在门口等他,讲你车间值班长到我们家来家访了。两个人讲了没几句话,秤砣老子陪着值班长从门洞里走了出来,值班长脸上带了个大号口罩,正好遮盖住鼻青脸肿。 他硬着头皮上去给他打了个招呼,心想你要是讲我叫人打你,我就把你轧姘头,玩弄女性的事情,到处去宣扬。 值班长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把他拉到一旁,开口就讲;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大家不要再计较。这几天没去上班,给你算是工伤假,不影响年终全勤考核,明天就去厂里上班,你知道的那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我跟她已经一刀两断了。 秤砣瞄了眼站在家门口的老子,故意大声说道;谢谢值班长的关心。 第二天早上,他走进打包间,看见米咪朝着自己微笑的脸,眼前立马浮现她趴在工作台上,高高撅起的白乎乎屁股的情景,以往美好的印象,全被那一幕给毀掉了。如今在他眼里,就是个骚货;女人发骚不也蛮好的吗,你妓女都欢喜,怎么就不能欢喜个骚货吶。 米咪给他倒了杯白开水;早饭吃了吧,反正也没什么事要做,你就歇歇吧。值班长说你歇工伤假,你受了工伤怎么没告诉我。 秤砣望着微笑一如往常甜美的米咪,心想她即然不知内情,自己也要装出若无其事样子;伤在心里,你看不到的。他都感到惊奇,自己居然能讲出这么有水平的话。 喔,原来是伤心了。那天夜里临时有事失约,改在今天请你吃夜饭好吗。米咪从裤袋里摸出包香烟,塞在他手里。 有空。秤砣其实一看到她甜甜的笑脸和讲话声音,火气已经消减一半。 我看见你今天是走着来上班。米咪问。 自行车被人偷了。秤砣说。 我家里有辆旧自行车,我不敢骑,可以借给骑。米咪说。 秤砣拆开她给的香烟,点着了猛吸一口后笑呵呵的说;用不着,我还可以去把它偷回来的。 下了班,米咪带他去副食品大楼地下饮食店吃的夜饭,鲜肉月饼,松糕和桔子水,两个人坐在一块,话题自然离不开厂里的琐琐碎碎,讲到车间工作人员分配,秤砣故意话题一转;你觉得值班长这个人怎么样。 我讲真话但你不要讲给别人听。米咪左顾右看,好象旁边有人偷听似的; 他是个小人,狡猾的小人,没有出息的男人。我敢这么讲肯定有理由的,你不要问为什么,问了也不会告诉,我对你讲因为我觉得你这个人蛮可靠的,不会出卖我。我问你,假如你老婆跟厂里一个老流氓好了,你在家里教训老婆,老流氓就在家外面打你,你会怎么做。 秤砣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我懂了,换作是我,会把老婆和老流氓都给这样了。他用手比划了个用刀砍人的动作。 米咪脱口而出; 你知道我说谁了吧,他欺负,调戏车间里女工的本事倒是蛮大的 那他欺负过你没有。秤砣故意问道。从米咪讲话时一脸鄙夷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不是心甘情愿被值班长操的,这个小人肯定对她耍尽手腕,伎俩;算了,谈论这种男人没意思,吃撑了,陪我散散步吧。 六点刚过,西边还挂着几片夕阳;回家还早,要不去我朋友家坐坐吧,在三堡街,离你家也不远。秤砣说 米咪爽快地答应了;好啊,我回家也没事做。 平头爷爷家斜对面有个码头,码头上有个用来拴船的石墩子。离码头还有六,七来米,秤看砣见王大庆蹲在麻石台阶上,用手捞水洗抹面孔,有人泡在河里跟岸上人有说有笑,走近一看,除了王大庆,其他都是陌生面孔,另一层台阶上放着好几把铁尺,瓦刀; 跟谁开战的。秤砣问。 王大庆说;李爱国,大毛,徐戆大下午跟厂里人约战,还没开打就被警察抓进去了。 秤砣说;怎么没叫上我呐。 王大庆说; 他们又不象我整天待在家里,踏上社会,还愁叫不到人帮忙打架。 平头在家里正忙着往把烧好的菜,碗筷,摆放到台上,看见秤砣带了个小姊妹走了进来,解释道;都是大庆娘烧的,味道非常好,坐下来尝尝。 秤砣说; 我们就是吃撐了夜饭,散步过来的。 王大庆硬是把秤砣,米咪摁到饭桌前; 不吃饭,喝口酒。 秤砣朝米咪望了眼,意思怎么办。 米咪轻声跟秤砣说;我能喝酒。 秤砣不想让米咪喝酒,搬了张长凳,坐到运河边上,有一搭,没一搭,话题象盘散沙; 你谈恋爱没有。米咪突然问了句 没有,但和女人困过觉。秤砣主动讲和女人困过觉,其目的是想勾引米咪,他觉得跟米咪这样的女人,用不着装,绕了圈讲话还不如直截了当表眀自己意图; 你谈过恋爱,跟男人困过觉了没有。 米咪大概没想到随口提了个问题,结果引火烧身,转到自己身上来了; 好象也没有象模象样谈过恋爱,但跟三个男人困过觉了。 秤砣一脸坏笑地望着她; 三个太少,再加一个吧。 加一个你吗。米咪似乎就在等他讲这句话,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娇声娇气地说; 想跟我上床困觉,必须答应我件事,一,不许过问我的过去。 你的过去关我屁事。秤砣说。随后,他带着米咪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后门进入平头的房间,反锁上门,在外面一片碰杯叫闹声里脱光衣裳。那一刻,米咪突然变得贪婪又狂野,长相甜美的脸上,闪烁着令人迷醉的淫荡的光泽。
半个月后,米咪借调到了生活科,工作是卖饭菜票,做杂务。 一个月后,秤砣调到了机修车间,整天面对的是车床,齿轮。 他俩明白,这一切都是值班长暗中搞关系安排的,其目的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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